
《擠牛奶》(石版)1982 年3 月 66×89cm

《青海大草原》(石版)1992 年 56×76cm

《喂馬》(石版)1982 年 64×83cm
版畫市場,未來可期——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吳長江先生訪談錄
人物介紹:
吳長江,1954年生于天津,1982年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分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中國西藏文化保護與發展協會常務理事;曾任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主任、中國版畫家協會常務理事。
其作品收藏于中國美術館、大英博物館等多家藝術機構,在國內外舉辦個人展20余次,出版個人畫集17冊、學術著作20余種,榮獲“挪威國際版畫展評委會獎”、“80—90年代優秀版畫家‘魯迅版畫獎’”等多個獎項。
略微花白的頭發,沉穩溫和的神情,不緊不慢的談吐,謙謙君子的恬淡在吳長江先生周身氤氳開,一絲一縷。見到先生的時候,他正忙著籌備美代會,從繁瑣的行政事務中抬起頭來,看看窗外,他很樂于在北京最美的秋季,談談他以之安身立命的一生所愛。
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吳長江先生是一位涉獵廣泛的美術家,素描嚴謹、速寫寫意、版畫細膩、水彩鮮活。說起版畫收藏,他既感慨于早年恩師們的自甘清貧,也欣慰于如今版畫市場的逐漸升溫。對于良莠不齊的藝術品市場,他力主藝術家不應迎合。在他眼里,美術家應該和市場保持剛剛好的距離,道行夠了,升值自然水到渠成。
對版畫的“偏見”和誤解很多
《藝術品鑒》雜志:吳先生,您繪畫手法多樣,尤其是版畫方面的專家。在您看來,相比于其他繪畫形式,版畫有哪些特別之處?
吳長江:版畫呈現給觀眾的是一個完整的藝術品,畫在版子上還不算,還要把它做好版,印出來,印在紙上的才是最終作品。因而,版畫可以限量印制,有附屬性的特點。
縱觀版畫的發展史,可以說,“成也附屬性,敗也附屬性”。
因為附屬性,它攜帶方便,在歐洲的博物館收藏的中國現當代美術品里,版畫最多。比如,現在巴黎有個展覽,我把版畫卷個卷兒、提個畫夾就過去了;而其他繪畫作品攜帶相對較難,比如國畫要托表、裝框,油畫不能折疊。這也是為什么在國際上,版畫展非常受歡迎的原因。
但另一方面,因為其附屬性,很多人認為,版畫是藝術品的附屬品;而且一張原版可以印制出多份版畫,不具備唯一性,因而不珍貴。不僅中國人,很多外國人都對版畫持有這種“偏見”。
《藝術品鑒》雜志:類似這樣的“偏見”似乎還不少,我認識一位收藏家,覺得版畫工藝太簡單。
吳長江:對,誤解很多,很多人以為版畫就是木刻,很粗放,僅有黑白色。但實際上,版畫有石版、銅版、絲網版等各種新技術。如銅版畫,在中國已經有三四百年歷史了,乾隆時期的《平定準格爾回部得勝圖》就刻成了銅版畫組畫,當時還采用了中西合璧的做法:由法國的刻板工作室刻版,中國的宮廷畫師畫稿共同完成。
版畫市場在升溫 未來很有潛力
《藝術品鑒》雜志:您所知道的國內最早的版畫市場是什么樣子?
吳長江:我是1954年生人,上個世紀中后期,國內還沒有明顯的藝術市場的概念。那會兒,有外國友人來旅游,在飯店、商店看到墻上掛著的國畫,喜歡的買一兩幅,這就是那會兒的藝術市場。這還僅限于國畫,其他類型的畫作一般都沒有這種“得寵”的機會。
我在中央美院求學時主修版畫,我的老師李樺先生那一代版畫家,幾乎沒有什么藝術品交易。偶爾有人買一張版畫,給少量錢;當然,今日不同往昔,現在,他們的作品都很有影響,也很值錢。比如,2012年3月春拍,李樺先生的版畫《掙扎》就以6萬元落槌。
《藝術品鑒》雜志:近些年,您感受到的中國版畫市場如何呢?
吳長江:現在,咱們國家的經濟發展了,版畫市場也在升溫。
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我在日本辦版畫展,有一位日本公務員很喜歡其中一幅作品,很想買。他夫人就在旁邊說,那你原計劃下個月的旅游恐怕就去不了了。我無意中路過,聽到他們的對話,很感動——真心喜歡,就算節衣縮食、消減其他開支,也要買這個藝術品。
我感覺,中國這幾年跟那會兒日本的情況有點像,藝術市場逐漸暖起來,有很多美術家的作品經常展覽、上拍,被收藏家收藏,大眾的藝術熱情也進步不小。版畫市場,很有潛力。
現在市場上,具象的版畫比較受歡迎,還有套色的。袁慶祿的作品流行十幾年了,非常好,收藏價值比較高,很受歡迎;老一輩版畫家,有文獻價值的,也受歡迎,比如古元、李樺、彥涵等大家,這些人的作品不僅僅是一張版畫,也代表了美術發展的歷史。古元先生的作品一張十幾萬,都很普遍,因為古元先生的作品都是時代的經典,而且存世很少;李樺先生的作品也是。歐洲、美國的博物館熱衷收藏中國抗戰時期的版畫,那些也很珍貴,因為很有歷史感。
此外,像陳琦等人做的那種大型版畫,收藏價值也很高,肯定上萬。那些作品像壁立的書架那么大,完全水印木刻,很震撼。
《藝術品鑒》雜志:您印象中,上一個版畫熱潮是什么時候?又是什么時候消退的?
吳長江:上世紀80年代,是版畫藝術創作的一個高峰,甚至引領美術界;上世紀90年代漸趨平靜,像黑龍江版畫家群體、云南版畫家群體,慢慢退出舞臺,群體也不那么集中了。那個時候,有很多版畫家都轉行去畫油畫了。
現在,則是版畫創作的又一個上升期。有一個有意思的現象,越來越多別的類別的畫家,油畫家、國畫家也參與到版畫創作中來,把自己的作品用版畫的形式印出來。這可能就與版畫市場漸熱有關。現在,從事版畫鑒定、收藏的人也多起來了,我知道,南京有一群專門收藏版畫的人,很著迷,很懂行。中國美術館、廣東美術館版畫藏品比較多,很多很不錯。越來越多的美術館在加大版畫的收藏力度,雖然還不是很完善,但未來可期。
國內版畫收藏市場的成熟程度與國際水準還有一定差距
《藝術品鑒》雜志:跟國外相比,我國的版畫收藏水平處于什么狀態?
吳長江:國內版畫收藏市場的成熟程度與國際水準還有一定差距。比如,我們的近鄰日本,有收藏版畫的傳統,日本的傳統建筑很適合裝飾版畫,而且,日本的浮世繪已有幾百年的歷史,有助于民眾欣賞版畫,普及基本的版畫審美。在西班牙,以畢加索為代表,版畫普及度非常高,市場非常大。
相比之下,咱們的市場還不夠大,國內老百姓對版畫的認識還很不夠,甚至咱們的公共機構收藏版畫都很少。過去,四川省美術館等藝術機構收藏中央美院版畫家的作品都靠捐贈,老前輩們帶頭,年輕版畫家跟上,也不付任何費用。
在國外,一位畫家一輩子可能只有幾個朋友收藏他的作品,跟蹤他的創作。中國的收藏市場有很多投機成分,大多數人以此投資,求升值,他不看藝術價值,看的是畫家的社會地位、頭銜,這里面有很多泡沫。
現在比過去好多了,各地爭相舉辦版畫展覽,有一些私人收藏家也多起來了,有不少版畫展,或者在全國美展上,收藏版畫需付費,從五六千到上萬,各個檔次都有。
實際上,我覺得,現在缺乏一種系統地把藝術家介紹給收藏家的方式,藝術市場上沒有一個總體規劃,經驗還比較少。
很多人也建議美協做一些引導藝術市場的事情,我們也希望能介入,但收藏市場比較復雜,利益錯綜、真偽難辨,工作很難展開,但我們以后會給予更多關注。
《藝術品鑒》雜志:有評論家認為,我國版畫家在國際上的影響力被低估了,遠未達到應有的高度,這是為什么呢?
吳長江:我同意這個說法,中國有很多版畫,應該多拿到國際上去,讓別人看到。但咱們的策展能力還有待提高,應該有計劃地推介一些畫家、作品,比如說,把中國近百年來有影響力的作品都拿到歐美巡展,影響力肯定會特別大。
《藝術品鑒》雜志:作為版畫界的盛事,觀瀾國際版畫展今年已經舉辦第四屆了,您覺得有什么變化嗎?
吳長江:細看這幾屆版畫展,你就會發現,國內的版畫創作很有進展。一開始,中國的作品相對粗糙一些;到今年這一屆,年輕的版畫家成長起來,他們很多人是剛畢業于各大院校,作品很精致,有國外版畫家的影子,這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在題材上,現代年輕人關注的,不僅僅是生活的表層,有更多具象、抽象的表達,表現空間更大了。
再就是,在如今版畫創作中,版畫家們要注意,借鑒國外已經做得很好了的方面,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吸收還應加強,這一方面還有繼續挖掘的空間。
好的畫家應該是比較單純的,能與市場自覺保持剛剛好的距離
《藝術品鑒》雜志:我注意到,您的作品是2000年開始進入拍賣市場的。最近一幅是今年3月,您的《青藏高原》以28,000元成交;最高紀錄則是,2012年1月,您的作品《牧童和牛》以103,500元的成交價成交,您參與拍賣活動多嗎?
吳長江:那真不多,印象里只參加過兩次,平時太忙了。說實話我也不了解我作品的“行情”,因為不關注,我更專注于創作。我們這一代畫家,似乎與市場都有一定距離。早前作的畫,可能在展覽上售出了,可能送人了,有的捐贈給地方了,對他們的下落我都沒有費心去跟蹤。上拍了?被誰收藏了?我也都不是很關注。
《藝術品鑒》雜志:您的版畫絕大部分以西藏為主題,看來您對西藏情有獨鐘。近些年,西藏題材在藝術市場上似乎很火熱。
吳長江:是的,我的作品幾乎都與西藏有關。西藏當地人充滿信仰的力量,經常帶給我心靈上的震撼,我喜歡用版畫傳遞這份感動。甚至,因為長期在西藏作畫,受強紫外線“摧殘”,我的右眼出現了白斑。
《藝術品鑒》雜志:近年來,西藏美術發展如何?
吳長江:發展很快,我往西藏跑了三四十趟,感受非常明顯。
一方面,藏族當地美術家關注傳統,從藏族傳統繪畫的唐卡、壁畫中吸取元素,開始畫新的布畫藝術,這方面進步很大;另一方面,外地藝術家去畫西藏,簡直可以說綿延不斷,不斷有人去,不斷有人畫,創作了不少好作品。這些作品不僅在國內流行,在歐美也很受歡迎。
《藝術品鑒》雜志:在以西藏為主題的畫家里,您比較欣賞哪幾位?
吳長江:年輕畫家里,比如于曉東,畫作比較多,也比較有影響;早一些的,有艾軒、謝東明,當然,陳丹青是代表性的。
《藝術品鑒》雜志:有評論家認為,一幅好的畫作應該融匯學術性、藝術性、市場性三個因素,您同意嗎?您如何看待它們的關系?
吳長江:有一定道理。這三者中,藝術性排第一,市場性最不重要。我覺得,一個畫家,他的藝術學習、藝術創作,所有這些藝術精力,其實是無法跟市場結合的。如果一個畫家始終緊跟市場的風向,投其所好,那他很難達到很高的藝術造詣,最終也產生不了多大的影響力,這不僅指藝術上的影響力,也包括市場上的影響力。
如果研究一下中外美術發展的歷史和那些進入博物館的藝術品,你就會發現,好作品肯定不是迎合跟風,頂多就是委托創造。比如,教皇委托米開朗基羅裝飾西斯廷禮拜堂,或國王委托定制一幅肖像、騎馬像、家族群像等。而且一般來說,委托創作的作品都沒有畫家自主創作的作品好。我旅居西班牙的時候,看了不少格雅的作品,他最感人的畫作是什么?是對普通人、底層人的關注,畫村民們喝醉酒了在一起打鬧、畫他們踩高蹺。格雅受委托畫的那些宮廷群像,就遠沒有他的底層寫生精彩。韋拉斯科·維塔利也是這樣,他畫盲童、侏儒,十分感染人。
在我心里,一個好的畫家應該是比較單純的,能與市場自覺保持剛剛好的距離。像老一輩畫家錢松喦、李可染、宋文治先生創作的那些作品;包括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姚有多、盧晨先生的作品,都充滿單純的意趣。我對他們的作品最深的印象,就是樸實,里面寄托著畫家的情感,也流露著不俗的功力,現在看來非常親切。反倒是,現在經常被市場鼓噪的,號稱雄踞那些排名榜榜首的東西,感動少些。
《藝術品鑒》雜志:但歷史環境不同了,在這樣一個經濟社會,美術家與藝術市場“絕緣”恐怕也不太可能吧?
吳長江:的確,社會進步了,美術家的創作需求、生活需求也高了。這很好,畢竟我們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每天光喝粥就可以。但是,問題在于,不少人削尖腦袋迎合市場,粗制濫造,甚至作假,這個是要不得的。單純是一種堅持藝術追求的態度,不迎合市場不代表排斥市場。我主要強調美術家應保證創作的質量,不媚俗,不粗制濫造。因為,雖然藝術品的市場行為可能很快就錢貨兩清了,但之后還有一個社會流傳的問題。藝術品的高下貴賤,時間自有答案。若因眼前蠅頭小利耽誤畢生藝術造詣,這就很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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