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漆嵌螺鈿山水人物方盒
王世襄被民間稱為“京城第一玩家”,盡管他本人生前對這一俗稱頗有微詞,但這一名號已成為對其平生收藏的最好概括。王世襄以微薄的財力,探究出博大深厚的收藏文化,其藏品之豐富、涉獵范圍之廣都值得關注,而其嚴謹的治學態度和對傳統文化的執著,尤其值得今天的藏家學習。
王世襄出身名門世家,高祖曾官至工部尚書,伯祖為光緒年間的狀元,父親曾任北洋政府國務院秘書長,但王世襄的家境并不是民國新貴,故生活雖無隱憂,但收藏珍貴文物,卻非手頭寬裕。他曾經說:鄙藏不值錢,10塊(錢)以上的是朱(朱家溍:戲曲研究家、文物及明清史專家)玩的,10塊錢以下是我玩的。
有人將其與好友朱家溍的收藏品相比較,認為朱家溍舊藏文物,在故宮博物院當屬于一級文物,而王世襄的精品也只能評個二級文物。然而,雖然王世襄的收藏不算名貴,但趣味百出,尤其是他專心致志地將一輩子喜歡的東西都能研究出個子丑寅卯來,并且樂在其中。也許這就是為什么王世襄推崇的鴿哨、葫蘆等民俗文化亦受到追捧的原因。
在今天的藝術品市場上,“王世襄舊藏”已成為業界膜拜的名字,從2003年王世襄藏品出現在藝術品市場上以來,其藏品在拍賣場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在市場上,“王世襄舊藏”已成為藏界符號,每次出現王世襄舊藏藏品時,都會引發市場的熱烈追捧,王世襄舊藏帶來的品牌效應和市場效應便在情理之中。
在2003年的專場拍賣中,王世襄舊藏唐代“大圣遺音”伏羲式琴,以891萬元的成交價開創當時古琴拍賣世界紀錄;2011年,在中國嘉德“儷松最珍—唐琴大圣遺音”伏羲式琴專場中,“大圣遺音”最終以1.15億元成交。8年時間,這一把古琴的價格增長了近13倍。同時,這一價位也彰顯了古琴這一小眾收藏品類的升值潛力。

混金龍紋斧
2010年,北京匡時國際拍賣有限公司5周年秋拍推出“錦灰吉金—王世襄藏銅爐專場”,專場成交率為100%,成交額高達9844.8萬元。其中,明崇禎沖天耳金片三足爐在2003年中國嘉德拍賣中以166萬元成交,2010年的成交價則高達1512萬元,刷新了中國銅爐拍賣的世界最高紀錄。
在2003年中國嘉德秋拍中以207萬元成交的王世襄藏明魚龍海獸紫檀筆筒,2012年,再次出現在中國嘉德“翦淞閣·文房寶玩”專場上,以880萬元起拍,在激烈的競價之后,最終以5520萬元成交,拔得全場頭籌。
2013年底,中國嘉德時隔10年后,再次推出“錦灰集珍—王世襄先生舊藏”專場,再度受到藏家的熱烈追捧,相比10年前推出的古琴、香爐、筆筒等精品而言,這次推出的還有王世襄壓箱底的蟋蟀罐、鴿哨、葫蘆、家具構件等小物件。450余項藏品最終成交額逾5500萬元,成交率高達93%。
其中,最受歡迎的當數王世襄舊藏家具,在場競拍者也表示價格不可思議,很多小件藏品都在估價基礎上翻倍成交。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兩件家具,其一,明末清初黃花梨琴案是王世襄收藏的第一件明式家具,家具原本是一張畫案。古人在教琴的時候講究兩人相對,相互觀察對方的指法。為了方便夫人袁荃猷向管平湖學琴,王世襄將這張畫案創新性地改造成了琴桌。1995年,王世襄得到兩塊非常大的花梨木,此后親自設計、由明清家具專家田家青制作,完成了一張異常簡潔的花梨木獨板大畫案,王世襄生前對這張畫案極其喜愛,還撰寫了《案銘》并刻于案上。最終明末清初黃花梨琴案和花梨木獨板大畫案分別以517.5萬元和1265萬元成交。
王世襄的銅爐收藏也是一絕,先生對銅爐的情結,源于老鄰趙李卿先生的熏陶。趙李卿先生為民國時藏爐大家,而此次征集的4具銅爐,皆為趙李卿舊藏,包括明末清初“爇名香兮讀楚辭”款沖天耳三足爐,王世襄先生主要用作書齋清供;明末清初“玉堂清玩”款戟耳爐,是李卿丈所藏二三十座戟耳爐中的第一,常置夫人案頭,朝夕爇香餅;另有明末清初“澹庵”款沖天耳三足爐以及明末清初“思山”款橋耳三足爐。
至于王世襄所藏的明·紫檀天然形筆筒,體型接近橢圓,癭節孔穴,錯落有致,宛若天生,久經摩挲,圓潤無比。專家表示,筆筒只要不經車旋,造型不規則乃至畸形的,就可稱為“隨形”或“天然型”。王先生在《自珍集》中說道:“以予所見天然形筆筒,未有更出其右者。”這件筆筒因此緣由而被買下,并且放于花梨木獨板大畫案上使用。

趙子玉款蟋蟀罐
這次專拍中最迷人的,是先生關于葫蘆、鴿哨的收藏。他著有《說葫蘆》、《中國葫蘆》等書。如晚清官模子蟈蟈葫蘆四具是《說葫蘆》一書中著錄的;更有咸豐·三河劉棒子式小蟈蟈葫蘆成對、三河劉和尚頭式高身油壺魯葫蘆、文三火畫山水三河劉蛐蛐葫蘆、三河劉和尚頭式油壺魯葫蘆、干黃倒栽油壺魯葫蘆等,為多種鳴蟲用具。葫蘆中還有養鷹家專用的清·紫紅鷹水葫蘆兩具。
北京盆罐被秋蟲的養家所看重的有兩大系列,即“萬禮張”與“趙子玉”。萬禮張盆制于明代,底平無足,即所謂“刀切底”。王世襄所藏明·萬禮張盆、棗花過籠及蜘蛛水槽便彰顯此點。趙子玉罐雖名色紛繁,其共同特征是澄泥極細,蓋腔相扣,嚴絲合縫。

明末清初戟耳爐
王世襄在《北京鴿哨》前言中稱鴿哨是北京的情趣,不知多少次把人們從夢中喚醒,不知多少次把人們的目光引向遙空,又不知多少次給大人和兒童帶來了喜悅。民國“鴻”字紫漆鴿哨十一眼五對及“祥”字紫漆鴿哨十五眼一對是王世襄鴿哨中的佳品。而民國“文”字葫蘆一對及截口三對,哨口后額(即哨口的上部,通稱“后腦門”)圓渾,一順而下,殆取流線型之意,與音響雖關系不大,但可減少氣流阻力,減輕飛鴿負荷。這是“文”字制哨的特點。民國“祥”字王世襄火繪草蟲葫蘆八支,大小不一,其上為王世襄火繪的蜘蛛、螞蚱、蝴蝶、蜜蜂等動物,擬沒骨之意味,有形神兼備惟妙惟肖的整體效果。從中可見,搶救復興觀賞鴿哨是王世襄的一個未了的心愿。
對于王世襄曾經把玩過的這些民俗收藏品,在場的人員表示,藏品的文化附加值很高。
這次“錦灰集珍”最大的發現,是王世襄先生的藏書。據嘉德古籍善本部總經理拓曉堂稱,世襄先生的藏書380多部。另據世襄先生的《已鈔書目》一冊,內記已有抄書600余部,和之此前、先有和未見者,總數已逾千種。他指出,世襄先生一生的第一個職業,不是研究書畫、木器家具、銅爐竹器、葫蘆鴿哨之類,而是古籍文獻。世襄先生1941年燕京大學畢業之后,赴四川李莊,輾轉為梁思成接受,成為中國“營造學社”的助理研究員,具體工作就是“營造學社”的圖書館管理員。整理編輯營造學社所藏古籍文獻資料,此即世襄先生所從事的第一個職業,也是先生日后研究文物成一代絕學的理論和資料基礎。

官造蟈蟈葫蘆
拓曉堂還表示,王世襄先生的藏書承繼明清以來蘇浙鑒賞一派藏書家傳統,重在賞玩,包括傳本罕見,即所謂傳世秘本,精鈔精印流傳有序者,這就是先生藏書的特色。如1959年張衡(蔥玉)先生轉讓給世襄先生的《續書畫題跋記》(《自珍集》第177頁),世襄先生嘆稱此本為“稀有之書”。這類資料鮮見,鈔工極精的藏本,賞玩價值極高,是明清之際蘇浙鑒賞一派藏書家心儀把玩之物。他還指出王世襄先生的鈔本書,封面或用乾隆高麗發箋,瓷青紙等,內以“暢庵鈔存”專用抄書稿紙,兼有世襄先生手校、或夫人袁荃小楷校字,配以民國間盛行的插套式書套,書套世襄先生正楷題寫書名,一望既知其為考究之物。王世襄先生終未成一代著名的書畫鑒定大師,也未成為著名的書畫理論大師,但先生在此方面的努力和所下的功夫,令人感慨萬千。
恐怕王世襄當年也想不到他“玩”出來的東西,可以變為人們現在的收藏,王世襄是玩家,而不是藏家,他將自己的感情和理解融于小把件中,他的收藏也讓今天的藏家領會到收藏的真諦。王世襄將傳統的把玩物件當做一門學問來研究,改變了國人認為家具只是匠人之作的觀點,他將古典家具制作工藝從技上升到了道,使這門不被重視的傳統工藝最終變成一門學科。正如王世襄曾說:“我在想盡我的力量能做什么?而我做的事一定是我認為對國家有利、對文化有價值的,不管大小,至少是正面的,被人承認的,這樣我才沒有白活一輩子。”
錦灰集珍拍賣專場部分拍品成交記錄
清中期紫檀六足座 估價6000元至1.2萬元 最終成交價55.2萬元
明晚期鐵制鏨花人物小方角柜 估價4萬元 最終成交價34.5萬元
明晚期犀皮漆小方角柜估價9.8萬元 最終成交價63.25萬元成交
清早期黃花梨小幾 估價16萬元至22萬元 最終成交價112.7萬元
明末清初黃花梨有束腰馬蹄腿小翹頭桌 估價10萬元至15萬元 最終成交價82.8萬元
鴿哨“鴻”字葫蘆兩對及截口三對 最終成交價78.2萬元
清代韝鷹十二旋 估價18萬元 最終成交價63.25萬元
清中期紫檀如意 估價2萬元至5萬元最終成交價71.3萬元
清乾隆金髹木雕十一面觀音 估價9.8萬元最終成交價48.3萬元

王世襄

王世襄
王世襄逸事
靠一己之力收藏,資金有限,王世襄每每因為身上帶的錢不夠而痛失良機。有一次,他在北京通州鼓樓北小巷一個老太太家看到一對杌凳。這是明朝留下來的,無束腰,直根,四足外圓內方,用材粗碩,十分簡練樸質,他看了以后非常喜歡。老太太要價20元,王世襄馬上掏錢,老太太見他沒還價,馬上改了口不賣了。兩天以后,王世襄路過東四的掛貨鋪,看見打小鼓的王四坐在這對杌凳上,覺得這回再不能讓這對杌凳“跑”了。可那天他恰恰忘帶錢包了,王四要價40元,他連定錢也拿不出來。等他帶著錢回到掛貨鋪,杌凳卻已經被紅橋的梁家買走了。于是,王世襄跑到梁家,想把這對杌凳買回來。誰知梁家兄弟就是不賣。王世襄鍥而不舍,一次不行,兩次,隔三岔五到梁家買這對杌凳。為了買到手,他不斷地加價,歷時一年,他跑了二三十次,最后花了400塊錢,才從梁氏兄弟手里把它買下來,這價錢正好是當初通州老太太要價的20倍。今天,老先生對這對杌凳當然格外看重,當初買回去又重新拾掇了一番,其圖片收錄到他的《明式家具珍賞》中。
出生于書香門第的王世襄曾就讀于北京美僑小學。每每回憶少時歲月,有一個段子常掛嘴邊:“一連數周英文作文,我篇篇言鴿。”
王老如此愛鴿,以至于結束下放勞動后一回到北京,他便在通州郊區買了個小院,心舒神怡地養起了鴿子。后來想換個更大的院子,養更多的鴿子,但老伴終覺住在郊區不方便,只好作罷。
近幾十年來,王老先一直住大雜院,這成為他的人生最大憾事,可是他對鴿子的喜愛卻日久彌篤。一次,赴鄭州參加全國文史館工作會議,他發現了許多久違的鴿種。鴿子的主人們雖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很快就發現這位老人與鴿子之間有種天然的親近。一個年輕人指著一對黑中泛紫的鴿子問王世襄:“您認識它們嗎?”“鐵牛!”王世襄脫口而出。年輕人激動不已,堅持要將這對幾近絕跡的名種鴿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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