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用文字講故事,音樂家用旋律講故事,而畫家用色彩講故事。
赭紅是仙山的靈巖,七月的山花,霧里的遠樹;濃翠是雨中的勁松,隱秘的流泉,千重的巒峰;灰白是飄渺的云氣,咸濕的雨絲,搖曳的濤聲。

1936年7月20日,中國圖書館協會和博物館協會聯合年會在青島舉辦,邀請劉海粟先生到會演講;7月23日晚,應當時青島市政府邀請,劉海粟先生攜夫人成家和女士和部分畫作乘坐“海元號”輪船來青;7月27日,大師經柳樹臺登臨嶗頂寫生;8月8日,先生畫展,《柳樹臺煙雨》第一次在觀賞者面前熠熠生輝。
1936年的中國在兩種命運中決戰,1936年的海粟亦醞釀著油畫的民族獨立。他在矛盾與融和中上下求索:“寫”,放筆直干,手無礙滯,點畫離披,若不經意,如塞尚、如梵高;“積”,層層積染,著意加筆,取其凝重,得其華厚,如莫奈、如畢沙羅。于是,在海上仙山的煙雨里,他化身為畫家中的蘇東坡,“作詩有如追亡逋”,筆筆自信有力、激情篤定;化身為畫家中的韓昌黎,“文起八代之衰”,將歐游時學到的西方后期印象派表現方式與中國畫書寫用筆完美結合,色彩飽滿,動靜相形,粗狂樸拙,不拘小節。劉海粟從上世紀20年代就開始在國內推崇梵高的藝術,并在 1933年主編了《梵高》畫冊由中華書局出版。在他自己的油畫創作中也汲取了梵高繪畫藝術的精華,色彩的解放、油畫筆觸的激情在《柳樹臺煙雨》的畫面上都有著淋漓的表達。
再見《柳樹臺煙雨》是1939年。其時山河已碎,流血漂櫓,上海淪為一座孤島。但傷痕累累的中國并不孤獨,為中華民族獻身的戰士并不孤獨,在戰火中掙扎煎熬的中國人民并不孤獨!
1939年1月25日,劉海粟率上海美專師生在上海大新公司四樓畫廊舉辦“師生救濟展覽會”畫展,展出作品421件,籌集資金2000余元,全部捐贈給難童教養院,助其建筑院舍3幢。4月,在醫務工作者兼文物收藏家丁惠康的發起下,舉辦“中國歷代書畫展”并出版《中國歷代名畫大觀》畫冊。畫展取得空前成功,門票收入全部捐獻上海醫師公會,成立救護小組,開赴前線。參展的數十幅劉海粟的油畫作品被搶購一空,《柳樹臺煙雨》即為丁先生于當時所購之作。
丁惠康(1904~1979),收藏家丁福保之子,與吳湖帆、劉海粟、朱復戡等人均是交往密切的摯友。其藏品繼承父親衣缽,致力于歴代名瓷、名畫收藏。1927年畢業于上海同濟大學醫科,1935年被德國漢堡大學授予醫學博士。
凝視《柳樹臺煙雨》絢爛而深遠的畫面,丁氏“展我先民遺跡,發揚民族精神”的呼號如在耳畔。在他與海粟眼中,此時的赭紅定是四萬萬同胞沸騰的熱血,是星星點點卻必將燎原的烈焰,是風掣的旗幟在高天漫卷;此時的濃翠定是春風吹又生的民族復興,是野草般堅韌不屈的全民抗戰,是滋長在一代代青年心田的民族解放的春芽;此時的灰白定是藝術救國、醫學救國、文學救國、工業救國浪潮所掀起驚濤駭浪,是底層民眾打擊殘忍壓迫的狂風暴雨,是黎明前最后的陰霾。
如今又見《柳樹臺煙雨》。它深沉、靜謐、多姿、神奇。有色彩,碧天咫尺彩云紅;有聲音,半是風聲半是濤;有故事,青松白石兩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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