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白石作品《雨后云煙》(局部)
王云因脾氣暴躁易怒而釀成惡果的最著名的例子,是與他的同代人齊白石(齊璜)有關的。齊白石曾短時間地與王云為北平藝專同事,據說后來因為王云的關系而不得不離開學校,也許僅僅是暫時不到校,盡管一位與他們兩人都熟識的人告訴我,齊白石驕傲自負,難以相處。不管事實究竟如何,如果問題確實發生過,根據兩人相遇的時間,齊白石那時已經出名了。齊白石起初地位卑微,1863年出生于湖南湘潭附近的一個農民家庭,童年時在地里干活;1877年跟本地一個木匠學手藝,第二年師從一位木雕匠。后來他回憶他是多么喜歡畫地方戲中的戲裝人物:“我的畫在鄉里出了點名,來請我畫的,大部分是神像……畫的是玉皇、老君、財神、火神、灶君、閻王、龍王。”他連續點出所有受歡迎的眾神的名字,之后補充道,“我原是不喜歡畫的”,這樣做是“為了掙錢吃飯”。
1888年和1889年他分別師從本地的兩位老師蕭薌陔(蕭傳鑫)和胡自倬(胡沁園)學習繪畫。之后在湘潭成了一個職業肖像畫家,同時還學習篆刻,并受到一位古怪的文人官吏、歷史學家王運的資助。1899年到1902年,他拜本地一位有名的文人畫家為師。1902 年由于文官朋友們的幫助,他開始遠游,首先接受在陜西做官的朋友的邀請,到了西安,之后于1903年到北京,途中游歷了名山。1903年至1910年期間,他五次遠游北方,每次都返回了家鄉湖南。1917年他遷居北京,可以想象,來自僻遠的湖南農民家庭,在文人精英薈萃的首都生活的最初幾年,是相當不容易的。
在此之前,齊白石不過是一位比聰明的畫匠略勝一籌的畫家,擅長精微細節和精致線條的工筆繪畫,盡管他也偶爾臨摹過非正統大師諸如金農、道濟和朱耷的作品,但那時還處在一個“廣泛嘗試”的時期,尚未發現他自己。而此時,陳衡恪的影響以及梅蘭芳的慷慨支持,使他逐漸被北京的畫家和收藏家的圈子所接受。在與他們的交游中,他獲得了長時間觀摩清初偉大的個性畫家們的作品的機會,他決心大膽去追求最適合自己天賦的道路。朱耷藝術中的活力、直抒胸臆和單純,比其他所有的人更吸引他。在此基礎上,他又將由上海的趙之謙和吳昌碩發展起來的對強烈色彩的大膽運用加入其中。到1920年時,齊白石聲名鵲起,已與吳昌碩相提并論,被行家稱為“南吳北齊”。1922年,當陳衡恪將齊白石的畫介紹給日本畫界時,他驚訝地發現,齊的畫在東京賣得了極高的價錢。東京的收藏家們對于新潮流的敏感要超過北京的收藏家們。
從此北京成了齊白石的家。當林風眠任北京藝術專門學校校長時,他說服齊來校任教,而齊也對“教授”的頭銜感到滿意。在他的學生之中有陳年、徐悲鴻、姚華、于非、李苦禪和梅蘭芳。1937年至1945年日本人占領期間,齊深居簡出。盡管他繼續通過代理人賣畫,有時賣給了因囤積貨物而發了財的人,但是他拒絕接受來自日本的仰慕者的定件。他于1957年去世,享盡天年和榮譽。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他曾當選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1953年被授予“人民藝術家”的稱號。1955年獲得斯德哥爾摩世界和平委員會頒發的國際和平獎。毋庸諱言,他最后幾年的地位,部分地歸因于與毛澤東一樣都出身于湖南農民的家庭,盡管他去世后,人們聽說毛本人并不十分喜歡齊白石的大寫意畫風,他喜歡更加工整的作品。
齊白石少量的山水畫是他最富原創性的作品。強烈的色彩以及率真、歡悅的氣氛置于簡潔的形式構成之中,這是他的藝術中最少受其他藝術家影響的作品。他說過,他的山水畫之所以畫得這么少,是由于他不追摹古人而帶來了不少麻煩。(也許他還記得舊時揚州畫家們的名言:“金臉,銀花卉,要討飯畫山水。”)正如道濟曾宣稱“古之須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齊似乎是公然地蔑視傳統,而這種挑戰使他的山水畫具有一種純粹視覺上的驚奇和快感,因為它們顯然不是那種可居可游的山水。
齊白石以極富神韻、色彩強烈、筆墨遒勁的花、鳥、蝦、螃蟹、蛙,以及葡萄和葫蘆,酒壺和菊花等反復使用的題材著稱于世。如果說他的畫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吳昌碩,那么他的構圖通常更為簡潔,他的空間感更為自由和開放——他的畫“呼吸”得更舒暢(盡管有時他也畫有精微細節的昆蟲,并使人想起他早年的工筆功底)。他不擅長畫竹,這不免令人驚訝,因為他的書法那么雄強有力。像許多中國畫家一樣,他經常重復同一題材,用一揮而就的蝦和蛙去付賬單和應酬朋友。晚年他的這類畫多由他的兒子齊良遲代筆,贗品極多。他從未因他的畫以尺作價感到羞恥。當我們想到,他的出品量是那么巨大——據說他一生畫了10000多張畫,僅1953年就畫了600張,就知道他得多么緊張地生產,而他的畫至少看上去是那么新鮮生動,這就足以令人震驚了。
在他藝術生涯的鼎盛時期,他是一位最重要的大師,他對于年輕國畫家永遠具有激勵作用。
(全文見《20世紀中國藝術與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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