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春芽 早春 布上油畫 220×320cm 2007年
“我有一個理想,造一大片桃花林,男男女女在其中玩耍,甚至在里面做愛,像伊甸園,不會色情,而是非常唯美的。”
藝術(shù)家周春芽不痛苦,幸福得有些乏力,所以他不批判,他要讓人看見他的畫而感到高興,他堅持這么做。關(guān)于出生于20世紀(jì)50年代人的過去,關(guān)于他經(jīng)歷過的艱難,他說:“那時候我就想吃肉,吃到肉我就幸福。”
出生于1955年的周春芽現(xiàn)在經(jīng)常吃肉,身體健康,有一個比他女兒大一歲的年輕漂亮妻子;有許多響亮的頭銜,但他更希望自己是個純粹的獨立藝術(shù)家。他即將在上海嘉定的工作室前,栽一片桃花林。也許,真的有一天,會有很多人在那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1997年,桃花第一次出現(xiàn)在周的畫作里,那是他的“綠狗”時代,為了讓畫面變得柔軟,他下意識地畫了桃花做配色,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是桃花,不是牡丹不是菊花。“當(dāng)時是無意識的,直到2005年才真正開始有了‘桃花’意識。”
是的,桃花相關(guān)情色。在周春芽的“桃花林”中,總有身材各異的紅色男女用各種姿勢做愛。他在他的畫作里展示了他可能無法實現(xiàn)的一種理想狀態(tài),不僅僅是性,但超越性。
《翯》(以下簡稱HER):為什么是桃花?
周春芽(以下簡稱周):它開在春天,開的時候人們傾巢而出。這是經(jīng)歷整個隆冬后的節(jié)日,桃花開了,就是春天來了,這是一年中人最有活力的時候。西方喜歡用玫瑰來象征愛情,但我覺得中國式的愛情還是桃花(圖3.8.2),它紅得很曖昧、柔軟,它外面是白中間是紅——本身有點色情,但不像玫瑰這么有侵略性。中國式的愛情本身也是含蓄的,我喜歡這種曖昧的狀態(tài),曖昧是最富有想象的部分。
HER:有在桃花下做過愛的經(jīng)歷?
周:我倒是想,但三月還很冷,估計實現(xiàn)不了。結(jié)桃子的時候倒是可以,但又沒有桃花開時的感覺。
HER:那前面提到的“理想”怎么實現(xiàn)?
周:我設(shè)想過把桃花搬到泰國……
HER:會是你的遺憾嗎?
周:不一定,心里有桃花就可以。
HER:這是一個男人的夢想?
周:這是一個藝術(shù)家美好生活的場景。是一種理想的幸福生活,不僅僅是性,還包括身心的情感狀態(tài),放松的、自然的、美的。
HER:雖然是中國式的,但你的“桃花”系列(圖3.8.3)所表現(xiàn)的性愛卻很直接,陽光燦爛的。
周:每個人對桃花的理解各不一樣。我小的時候成都就有桃花,那時經(jīng)常見,卻不知它長什么樣子。愛情跟性都需要資訊的啟發(fā),我們這一代人啟蒙得比較晚?,F(xiàn)在大多數(shù)男女關(guān)系把人的本質(zhì)捆起來,也把別人捆起來。到一定的年齡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性生活了。但性生活不應(yīng)該是有完結(jié)的。
HER:那桃花在你是一種怎樣的性征?
周:充滿生命力的,同時也是繁殖力超強(qiáng)的。這一點很重要,不然,人類不可能傳宗接代,不可能活下去。繁殖是一方面。同時,在愛情的表達(dá)上,中國人不喜歡張揚和強(qiáng)烈,這也是一種文化的差異。從綠狗過渡到桃花,其實也是一種文化的過渡。從純粹的肉欲至精神層面的性意境。
HER:那你覺得怎樣的一種男女關(guān)系比較理想?
周:昨天,我女兒跟我說起我現(xiàn)在的老婆(她們相差一歲),我女兒說現(xiàn)在我跟老婆不常在一塊,她應(yīng)該在我身邊照顧我。我跟她說:我認(rèn)識她后開始畫桃花,當(dāng)然這不是全部動因,但這對我的藝術(shù)來說意義就很大了,比相濡以沫更重要。
HER:你現(xiàn)在幸福吧?
周:嗯,還不錯。
HER:所以你的畫作沒有批判。
周:我要批判的話我可以通過別的方式,但我的作品不批判?;蛘哒f,批判的方式不一樣,有些人直接,有些人不同流合污本身就是批判。要說一個人從未經(jīng)歷痛苦挫折是不可能的,但不能總是記著。我的桃花就是想忘記痛苦,我希望別人也能忘記痛苦。很多藝術(shù)品反復(fù)地提起痛苦地記憶,這也沒錯,他們是很有勇氣的藝術(shù)家。但我的作品是希望別人高興起來。
HER:怎么高興法?
周:桃花花期十天最多半個月,非常短暫。到了第二年春天又開了,年復(fù)一年,人可能就老了,可能就離去了,激情也會褪去,可是每年桃花都會開下去。人不可能按理想在生活??赡苡写煺?,艱苦一輩子都有可能沒見到桃花燦爛那一天,無論是在監(jiān)獄的犯人還是陽光下的民工,每個人的方式不一樣,但無論什么樣的人,都應(yīng)該擁有幸福的理想。
HER:你的幸福觀是什么?
周:每個時間段想要的幸福生活都不一樣。比如現(xiàn)在想三個月不畫畫,到處去旅游。
HER:那就是說所謂幸福生活是不確定的一個目的?
周:人的幸福觀是簡單的也是復(fù)雜的。泛地說,人人生而平等自由,心情舒暢、豐衣足食,就是幸福。在這個條件下,1977年以前,中國人是談不上幸福的。吃不飽,想吃肉吃不上。小地說,我記得那時候,跟表哥為了吃上頓肉,騎一小時的自行車去表姐家。吃上了,很爽。
HER:你幸好是吃上了,如果沒吃上是不是就不幸福了?
周:也不一定,有時候你去追求它,過程就是幸福的。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已經(jīng)享受了幸福的部分,就比如性愛,如果沒有前戲直接到高潮,何談幸福?生活得越豐富,我們離幸福就越近。
周春芽記在手機(jī)里的是唐朝崔護(hù)的一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只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在這篇常讓人噓吁不止的詩句中,周解讀出了它樂觀的另一面:不管人生際遇如何,每年春開桃花(圖3.8.4)依舊,希望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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