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一座城市明顯地把自己和女紅聯(lián)系在一起。姑娘們深鎖紅閨,足不出繡閣一步,母教女,嫂教姑,代代相傳下來。女紅是女孩子的必修課,即使豪 門大家的女子也不例外。待字閨中的女孩帶著對愛情的向往很早就做足了女紅的功課,因為在蘇州,女孩談婚論嫁時,婆婆先向媒人要繡品,從繡品的圖案針腳中判 斷未來媳婦是否靈巧和嫻淑,刺繡因此也就成為衡量姑娘賢淑內秀的一個標準。蘇繡也就成為蘇州女孩一生中最美麗的情結。

清 趙慧君繡 金帶圍圖 上海博物館藏

清 薛文華繡 紫藤雙雞圖 故宮博物院藏

元 蘇繡先春四喜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讓我們攤開南宋紹定二年(1229年)刻繪的《平江城圖》碑來看一看,滾繡坊、線繡坊、錦繡坊、繡衣坊,一個個韻味十足的名稱,赫然在目,由此 而知這個城市由里而外的柔美。錦繡坊是蘇州當時刺繡織錦業(yè)的集市地,而滾繡坊據傳是因為滾針繡的發(fā)明和使用而得名。這些見證蘇州繡業(yè)的街巷名稱,如今在城 市發(fā)展中有些已經消失了,但作為歷史的沉淀,在蘇州人的記憶中是那樣富有詩意和那樣久遠的歷史。
蘇繡產生的時間,最早一說是春秋時代,據西漢劉向《說苑》記載,春秋吳國貴族“繡飾華麗”,日常衣物甚至陳設飾品都用絲繡點綴。但這種“絲繡” 是否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蘇繡?由于缺乏實物,現(xiàn)已無法追溯。迄今為止,蘇繡可以看到的歷史大約在1100年前,上世紀70年代蘇州瑞光塔發(fā)現(xiàn)的幾幅南宋蘇繡 經袱就是明證。明代蘇州民間出現(xiàn)了“閨閣家家架繡繃,婦姑人人習針巧”的景象。在繪畫藝術方面出現(xiàn)了以唐寅、沈周為代表的吳門畫派,推動了蘇繡的發(fā)展。不 少吳門畫派的畫師開始為蘇繡設計、描畫底本,將傳統(tǒng)山水畫的精髓引入到蘇繡當中,通過對這些書畫技巧的描摹和借鑒,蘇繡更趨精美雅致,從民間藝術一舉登上 大雅之堂。清代是蘇繡的全盛時期,可謂流派繁多,名手競秀,蘇州一度被譽為“繡市”,皇室享用的大量刺繡品,幾乎大多出于蘇繡藝人之手。另外,一些富家閨 秀,也往往以此消遣時光,陶冶性情,她們所繡作品被時人稱作閨閣繡。刺繡者本人除具有熟練的運針技法外,還善于繪畫,或有畫家參與設計繡稿及指導繡制,從 而使這類刺繡形成了獨特的畫繡風格特點:首先繡稿大都采用國畫形式的布局、結構與造型方法,大都均有題詞、落款,悠閑、高雅,反映了文入畫家的閑情逸致; 其次繡工精致,采用易轉折絲理、鑲色和順的擻和針、套針等針法,運針不露針眼,平服舒坦,針線細密,工精藝巧。明清以來著名的蘇繡名家有金淑芳、丁佩、凌 杼、薛素素、薛文華、沈壽……,每一個名字都是蘇繡的一段歷史和傳奇。
元代蘇繡藝術品傳世極少。元代蘇繡《先春四喜圖》以梅花、茶花、水仙花象征著初春,而以四只歡叫于枝頭的喜鵲象征“四喜”,故名“先春四喜 圖”。圖中一干梅花從左方側出,枝干經彎曲后而上聳,四只喜鵲棲息于枝間,其下有嶙峋的山石,坡石之旁數枝水仙。全畫以坡石將這些細散的花鳥山石集成一完 整的畫面,既熱鬧活潑而又穩(wěn)重。針法以戧針為主,花蕊用鎖繡,喜鵲的身體羽毛用單套針和刻鱗針,喜鵲腳用扎針。繡法上的特色是用了“水路”,如相疊的花 瓣、交叉的葉片,葉脈的紋理等輪廓均留以白線勾出,開啟后世刺繡留白技法的先河。通幅設色清雅,用針平整,可略窺元繡品之風格。

明 金淑芳繡 觀音大士像軸 故宮博物院藏
金淑芳所繡《大士像》為難得一見的明代蘇繡傳世品。觀音右手托下巴,胳膊支撐在一塊凹陷山石中,左手持一串寶珠,兩手腕上,各佩有環(huán)釧。右腿蟠 坐,左膝拱起。臉部線條柔和,神態(tài)內斂,恬靜文雅,表現(xiàn)出一種母性的慈愛。觀音頭部四周圍以蓮花發(fā)飾,其上正中間嵌以阿彌陀佛像。頭頂上的長發(fā),束成兩個 圓環(huán)狀發(fā)辮,腦后披發(fā)作束辮狀,散亂地飄浮在雙肩上。在觀音身后,威嚴地站立著傳說中的南方八大神將之一,匹天王及三十二將主位的韋陀,身穿堅固甲胄,手 持金剛杵。繡款:“萬歷己未孟春,金氏淑芳恭刺”。款署:“華嚴弟子盛可繼敬書”。此圖針法繁復,有十余種之多,如觀音飄逸的發(fā)絲用套針,手中念珠用齊 針,韋馱盔甲用網針,龍身用刻鱗針,石山等用套針。針腳細密平齊,以絲線色度變化形成暈色效果、極具畫意。
清末刺繡名家凌杼,其以濃厚的閨閣繡風格和高超的技藝成為閨閣繡的最后一位大師。凌杼所留傳的山水繡較少,南京博物院藏有其未完工山水立軸,山 水輪廓用絲線勾襯,從而使山峰巒障,層層疊疊,凹凸而有層次。相比較山水繡的賦形達意,凌杼人物繡更見精神,即在忠實于原稿的基礎上又用各種針法進行再創(chuàng) 造,賦予原稿新的藝術理解。南京博物院收藏的《窅娘舞蓮圖》是凌杼人物繡中最出名的精品力作,原稿采用吳友如《百美圖譜》之一。繡品表現(xiàn)了五代十國時南唐 后主李煜的宮嬪窅娘在金蓮花上起舞的情形,舞姿灑脫出俗,優(yōu)美迷人。畫面以線描為主,設色素雅,布景用白描法,更襯托人物主題。人物服飾多用齊針,針線工 巧流暢,線條充滿生命,色澤濃淡、明暗均達到層次和諧的效果。在繡幅的右面題有:道山清話李后主宮嬪窅娘,纖麗善舞。后主作金蓮,高六尺,蓮中作品色瑞 蓮,令窅娘以帛纏足,纖小屈上,如新月狀,著素襪,舞金蓮中。回旋有凌波之態(tài),唐鎬詩:“蓮中花更好,云裹月常新”,為窅娘作也。下繡“凌”、“杼”兩方 印。
趙慧君,清道光年間昆山人,顧春福室,能繡人物、山水,色絲鮮麗,一如圖繪。趙慧君傳世刺繡作品有《金帶圍圖》掛屏,約繡于道光二十三年 (1843)。繡稿從題詞來看,為趙慧君丈夫顧春福所繪。下有“春福”繡印一方。圖中繡折枝芍藥一枝,約占幅面五分之一左右,其余均為題詞、印章及空地, 布白十分得當。繡稿為國畫形式,結構嚴謹簡練,花姿柔和而又挺秀。金帶圍是芍藥的一種品種,傳說宋代韓琦任廣陵太守時,郡圃開了四枝金帶圍,韓琦請了王 圭、王安石、陳昇之共賞花姿,后四人均為宰相,故“金帶圍”被視作祥瑞的象征。趙慧君運用擻和針法繡,運針平齊,不露針跡,色絲纖細,花瓣之間以極細的水 路留空,平坦舒適,一如圖繪。運用斜纏針與滾針繡題字與圖章。
《紫藤雙雞圖軸》是薛文華根據光緒年間揚州畫家倪田的畫稿繡制而成。右上方用黑線繡行書“時癸丑長夏墨畫畊文華繡”,下繡朱文“文華”等兩方印 章。畫面以白色綾為地,從上至下紛披著一枝盛開的紫藤花,紫藤花下站立著雌雄二雞,雄雞紅冠黑尾,昂首欲啼,雌雞白肚黃羽,回首覓食,極富生活氣息。畫面 以紫色為主,間配以深灰、褐、蝦青、黑等色,僅在雞冠、臉、雄雞脖頸、背等處綴以紅玫瑰、紅、橘黃等艷色,使畫面色調淡雅,又活潑悅目。此作品雖顏色單 調,只用套針和斜纏針兩種針法,但作者運用套針的特點,將紫、深灰、淺灰、褐、黑等色巧妙地融入繡線的絲理中。雙雞身上繡出的斑點和尾部,即融進率意瀟灑 的水墨技巧,似干濕筆并用,這種繡法既有細節(jié)描寫,又不失筆墨的簡逸,勾勒、沒骨、設色、水墨兼而并用。刺繡獨具的紋理立體感,更真實地表現(xiàn)了雞之羽毛的 質感,這又是原作所無法比擬的。

清 沈壽繡 蛤蜊圖 南通博物苑藏
《蛤蜊圖》是沈壽養(yǎng)女余學慈于1958年捐贈南通博物苑。作品繡于1916年,是沈壽的一幅仿真繡精品。幅左下方題“沈壽”名款,繡“雪君”朱 章,右下角繡“姓名長在御屏風”朱印。此圖繡有大小蛤蜊六只,采用了纏針、施針、擻和針、滾針、(繡蛤蜊的邊)、壓針(繡黑線花紋)、斜纏針(繡名款及印 章) 等針法,通過明暗對比,逼真地表現(xiàn)了蛤蜊的質感;特別在大蛤蜊的高光部分留出緞子繡底,巧妙地襯托出蛤蜊光亮的質感;底部顏色用淺棕色烘染而成,讓 人驚奇地看到中國繡工吸取西洋畫法后產生了巨大的創(chuàng)造力。
張淑德《夕陽返照圖》,1983年張柔武捐贈給南通博物苑。張淑德為女工傳習所早期學員。女工傳習所為張謇先生創(chuàng)辦的刺繡學校,由沈壽任所長, 為刺繡特別是沈繡的發(fā)展繼承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此作為仿真繡作品,由沈壽監(jiān)制。作品描繪了夕陽映照下山谷、林泉的美麗景致,落日的余輝散發(fā)著淡淡的紅 暈,寧靜而又神秘。作品將西洋油畫、攝影中的光影、色彩技法運用到刺繡藝術中,針法上采用平針散套,并靈活運用變化絲路和走向來表現(xiàn)不同的樹木、山石、流 水。絲線的自然光澤也帶來不同的藝術效果,將仿真繡的用光、用色、用針特色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清 李群秀繡 奉天牧羊圖 南通博物館藏

清 李群秀繡 奉天牧羊圖 南通博物館藏
李群秀《奉天牧羊圖》,描繪牧羊人蹲在河灘邊,羊群安詳地在那里吃草,遠處房屋樹木和城樓,一派親和氣象。景物均用明暗光影表現(xiàn)其立體感,在素 描的基礎上略加彩色點染,素雅大方,以其清秀寫意文筆,勾勒出奉天風物人情。作者根據表現(xiàn)對象肌理的變化不斷地調整平針的絲路,用虛實針施于平針之上,表 現(xiàn)羊皮毛的質感,靈活而又多變,傳統(tǒng)平針針法被賦予新的刺繡語言。平針、虛實針、散套針等多種針法的靈活運用,使草地、樹木等景致栩栩如生,每只羊兒也都 顯得那樣的生動而富有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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