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紫蘭 執(zhí)扇少女 紙本水粉 37.5×27.5cm
從黑白、泛黃或是陳舊的歷史照片中可以看到,民國是沒有顏色的,始終伴隨著黑色的政治風潮,藝術作品呈現(xiàn)尖銳的斗爭姿態(tài)??膳运囆g家特有的細膩與靈動,色彩斑斕,仿佛為那個年代的歷史上了色。民國六大新女性畫家之一的關紫蘭,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安靜、從容,比阮玲玉更美、更高貴,喜歡用法國香水,喜歡在上海華安理發(fā)店做頭發(fā),喜歡到王開照片館拍照,喜歡去上??Х瑞^喝咖啡。畫作色彩絢麗、形體嚴謹,把復雜造型簡約、單純化,將東方優(yōu)雅含蓄與西方野獸派的激情奔放結合,兼?zhèn)渲袊耖g藝術的色彩,極富形式感和張力。
她沉迷于尺幅間的縱橫涂抹、點染勾勒,自自然然地表現(xiàn)生命的歡愉和自在,留一點欲說還休的言外之意。不執(zhí)著,不強求,不張揚,展現(xiàn)出那個年代別樣的藝術風格。
美女與野獸
關紫蘭,廣東南海人,1903 年出生于上海一個富裕家庭。從事紡織業(yè)的父母除經(jīng)營外,還親自為棉布設計圖案。誕生在這樣環(huán)境里的關紫蘭,對美術表現(xiàn)出異常的興趣。父母見了心里暗喜,在其接受良好教育的同時,有意識地往藝術方面培養(yǎng)。秀美的關紫蘭十幾歲時,便考入上海神州女校圖畫專修科,后轉入中華藝術大學學畫,師從洪野、陳抱一先生,其畫作取后印象派、野獸派面貌,深得乃師器重。1927 年畢業(yè)后,她東渡日本繼續(xù)深造,一方面為了學習日語,另一方面廣泛接觸其他專業(yè)人士。優(yōu)越的學習條件和治學的環(huán)境,相比上海好多了。這里不僅有著詳實的美術史料,印刷精良的洋畫片,還有不少歐洲油畫原作的臨摹手筆,而且,年輕的關紫蘭還時??梢钥吹轿餮螽嫶髱焸兊漠嬚?,真正 領略西洋油畫的奧秘。
不久她優(yōu)秀的繪畫才情征服了日本現(xiàn)代藝術畫家有島生馬、中川紀元等,得到他們的指點,深得野獸派的放誕無拘之精髓。從他們以形寫意的筆觸和大膽潑辣的色彩,簡約又熱烈的形體“變異”油畫中汲取精華,形成了純粹擺脫寫實油畫注重體積感與明暗表現(xiàn)的方式,走向了用筆放縱、豪放,瀟灑自如,造型渾樸,色彩率意的帶有抽象意味的平面繪畫表現(xiàn),畫作中越發(fā)透露出堅強與宏偉,一派大家風度。1927 年她的個人畫展在日本神戶市順利舉行,近50 幅作品參展,其中油畫占多數(shù),此外還有木炭畫、水彩畫、鉛筆畫。據(jù)說,此次畫展參觀的人有千人之多,展出時間每天從上午8 時到晚上9 時,可是人實在太多,因此晚上不得不開得很晚。女畫家龜高文子認為關紫蘭的作品色彩鮮艷,構圖巧妙,贊嘆關紫蘭有藝術天才,稱贊中國人的頭腦特別具有美術性。當年8 月29 日《申報》第4 版上,署名雪芬的記者,寫了篇《關紫蘭個展的觀感》,說到:“可見日本對于藝術的愛好和推尊,不數(shù)十年間,使粗鄙民族的社會里,一變而為文明化、藝術化的新邦,這點無論哪一個人都要承認的?;仡櫸覈菓撊绾闻?,使我們的‘美的國民性、光輝燦爛的表現(xiàn)出來’。我對于關女士這次的作品展覽會,表示尊意。”
1930 年學成歸國,關紫蘭還把野獸派風格移植到中國文化的土壤中,將復雜造型簡約、單純化,使得東方的優(yōu)雅含蓄與西方野獸派的激情奔放結合,讓作品兼?zhèn)淞酥袊耖g藝術的色彩和造型,具有韻律感。對此,國內(nèi)刊物爭相報道刊載她的作品,他們不約而同地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作品和才情上,一點也不炒作,更不拿花邊、緋聞之類的作調(diào)料?!读加选犯乔橛歇氱姡謩e在8 月、10 月兩期刊物上對她重點介紹,評價道:“《水仙》是幅美麗而瀟灑的靜物,是關紫蘭初期的油畫代表作。但和近作《L 女士像》《提琴》一比,就可以看出近期作品表現(xiàn)力更沉著,色調(diào)更美致清純,內(nèi)容表現(xiàn)得更充裕而有韻味,這也足證明近年間女士是如何努力而進步了。由于這些作品,誰也不難想象她藝術前途底進展是無限的。”
背離主流自娛自樂
關紫蘭本來就沒打算做一個藝術家,只是想做一個簡靜和美的女人。所以關心的是閨房之樂,在意的是日常生活。她喜歡畫女人肖像和花卉,她在畫布上慢慢呈現(xiàn)一個女人從青澀、張揚到豐潤、內(nèi)斂的生命歷程。這生命是自然天成的,如一棵植物,日復一日地生長,漸漸豐盈飽滿,根深葉茂。
“五四”以來引進西法,寫實主義藝術的“入世精神”和寫實藝術語言的“通俗化”特點在當時的歷史語境中滿足了中國歷史和社會變革的需要,徐悲鴻代表的寫實主義道路成為“五四”以降中國“美術革命”的必然選擇。關紫蘭的繪畫偏離了“五四”以來這種不是救亡就是啟蒙的“宏大敘事”,而呈現(xiàn)一種“自娛自樂”的姿態(tài)。她的繪畫始于個人而終于個人,皆從微觀的生活細節(jié)處落筆,清晰呈現(xiàn)微妙難言的日常經(jīng)驗。這種經(jīng)驗體積纖小,聲音輕細,絕不是所謂“主流”意識形態(tài)關切的命題。在她筆下皆是信手拈來的日常物什。正是這種對日常生活細節(jié)的專注、物質(zhì)層面的在意,透出關紫蘭的“布爾喬亞情結”。對景寫生的歡愉亦是淡淡的味道,決不沉溺,用輕快地書寫、涂抹、勾勒,看通世事。
關紫蘭善于撥弄人心靈深處的琴弦,其妙不在證明公理,而在揭示幽微,以細微指喻整體。畫作不呼天搶地,也不故作悠閑。在油畫作品中強化的是藝術的美學功能,渲染的是尋常日子的歡愉。她每日在畫室里安然作畫,把那些淡淡的愉悅涂抹在畫布上,把日常的情境描繪得婉轉多姿,讓筆下的人事景物透出某種耐人尋味的氣息和質(zhì)感。在她眼里,藝術從來都不是使命和欲望的道具,它附著在日常之上,在本色和自在中融進趣味和美感。
也許有人會覺得關紫蘭太自我、太自私,在那樣的時代下大家都在憂國憂民,她豈能如此在意個人??蛇@卻恰恰體現(xiàn)了她的藝術內(nèi)涵。新穎的繪畫面貌無異于是吹進畫壇的一股新風,自由奔放的用筆,雅致又鮮艷的色彩,完全用直覺去表現(xiàn)圖象,與“寫實主義”風格截然不同。相較于同時期張愛玲創(chuàng)作的“悲劇”色彩,關紫蘭的藝術世界是一個喜劇的世界。她通過自己私人生活細節(jié)的恪守放棄了火熱的“現(xiàn)實”。她塑造任何形象,總是一帶而過,不較勁,不執(zhí)著,不強求,像飛鳥投林,毫無滯礙、輕捷地劃過。與張愛玲些許的“執(zhí)著”比較,關紫蘭筆下是另一種體識,無慈悲,也并非冷感,更顯“超然”。
時刻綻放光芒
由于一些特殊的歷史原因,一些本來應該進入公眾視野的人物或作品逐漸淡遠甚至消失了。長期來,關紫蘭這盞“明燈”也黯淡無光。直到2006年,“王開照相”的一次水龍頭爆裂事件,裝有她照片的紙箱意外闖入人們的視線,才讓她重新浮出了水面,喚起人們對她的記憶。
關紫蘭在新中國的誕生和建國初期的建設高潮,創(chuàng)作了一些反映時代變化的新題材。1963年她被聘為上海文史研究館館員,同時又成為上海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和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出于對美好生活的天然敏感性,關紫蘭在60-70 年代留下了一批具有寫實主義風韻、畫面清朗、反映都市現(xiàn)實生活的作品。如《上海街景》、《靜安寺》等,畫作中標志性建筑影影綽綽,蘇州河邊、黃浦江邊綠樹叢叢,質(zhì)樸又不甘單調(diào)的市民服裝、人們不緊不慢的生活節(jié)奏、整潔但不繁華的馬路,關紫蘭用她那嫻熟的畫筆記錄下那個時代的上海獨特風情。她的作品越來越受人重視和贊賞,多幅作品入選《中國油畫百年圖史》、《中國油畫圖典》、《20世紀中國美術》、《中國女性繪畫史》等大型畫冊;1964 年油畫赴阿根廷展覽;1972 年油畫作品《菊花》被日本文化交流協(xié)會收藏;1983 年作品《紫羅蘭》參加上海文史館建館30周年藏畫展。誠如評論家金冶80 年前所言,遠處的“這盞明燈”,時刻發(fā)出耀眼的光芒。
1985年6月30 日,因心臟病突發(fā),關紫蘭卒于自己的寓所。真的是飄然而至,悄然而歸,坦然處世,淡然看塵。她從來都不悲不喜,不怨不怒。因為她很早就從畫布上窺透了一個秘密。這秘密告訴她:美,一直就在那兒,它們從來都沒有動過,也永遠不會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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