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慶偉
趙慶偉
北京收藏家。選擇了草根江湖,從廢品、舊貨中,發掘出名人手稿、字畫、舊膠片等有價值的物件。
別人家的藏品用“件”計算,落趙慶偉身上,得用“噸”。幾百幾千斤的生意,他眼也不眨貨也不驗直接成交,成噸的交易,“不是十次八次,是很多次。”
收的是什么?“破爛。”趙慶偉自嘲。1990年代城市改造興起,老宅拆遷時三鈿不值兩鈿賣了的除了家具房梁磚石瓦當,還有他的收藏品。延安路改造,他半年時間在上海“刮”了一集裝箱的老油畫,其中有成為江湖傳說的3萬美元拿下的劉海粟作品;大連城市改造,他又趕去搶購一批日本浮世繪版畫。
這條路走下去或是所謂的收藏正道,只是收畫時有人多問一句:畫家筆記要嗎?讓他發現還有一條他更樂意走的路。從此他不買名家,專跟回收廢品的民工打交道,收購其中的圖文資料。在北京的文化機構出版單位搬遷最盛之時,趙慶偉就勢得一雅號“潘家園第二”:北京古玩市場潘家園主要的生意是在周末上午,趙慶偉的收貨卻是全天候。
朋友感嘆要是他不“亂買東西”,現在資產早過10億。“你怎么知道我庫房里就沒有10億?”趙慶偉反問。
他有5個庫房、2個集裝箱,以及一個“藏吧”,里頭有手稿30噸,老照片30萬件,字畫、拓本100多公斤,插畫、漫畫、老兒童畫數十萬幅,其中連環畫與畫稿有多少?趙慶偉自己也沒個準數,“也得有幾千件吧。”
他不讀本雅明,不知道拾荒者在現代性中的異質存在。他只是很實在地看到,在當時的拆遷改造熱潮中,要是晚10分鐘,那堆被當作垃圾處理卻可能還有價值的東西,也許就無法逆轉地去往化漿之路。
相比那條高端貴氣卻半途而廢的收藏道路,他選擇的是草根江湖。之所以能以一人與潘家園齊名,因為在這個圈子里,講的不是專業眼光審美修養,是義氣。他的供貨網絡依靠百來個民工建立,而他的維系之道,在于尊重。
“人給我拉一車貨開2000,我覺得值更多,就給他3000。過年我都給他們發紅包,資金緊張那幾年給不出現金,就給點貨,讓他們自己去賣。有電視臺要采訪我,我說你去采訪他們去,讓他們也上上電視。”趙慶偉介紹。
正因如此,趙慶偉的供貨商們拉了貨過來,不結賬就走。“他們說,什么時候方便什么時候給。”有時候買一點東西,送的東西價值更高。趙慶偉買過6冊偽滿洲國出版的書,受贈4本手寫的日文筆記,回家一查,發現是日軍侵華期間人體細菌實驗報告。
更重要的是,這個圈子里有什么消息,趙慶偉總是第一時間知道的。2004年人民文學出版社處理庫房的那批圖書,收貨人拉回家的時候,趙慶偉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江湖之趣,不僅在于廣交朋友,還在“賭貨”。不同于名家作品辨的是真偽,趙慶偉的收藏,賭的是遺珠。他曾經花了3.3萬元,盲買33個《文學評論》雜志清理出的紙箱,在各種校樣目錄的底下,他發現了一摞冰心等名家手稿。那一瞬間的狂喜,跟價格、價值無關,只是因為賭贏了。
不僅能賭到驚喜,還能賭來傳奇。有人以10萬元賣給他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8000公斤的翻譯稿。“我想萬一里頭有傅雷(手稿)什么的,就要下來了。等我忙完一看,最多300斤,里頭的人一個沒認識的。”但他發現其中一疊手稿顏色較舊,抽出一看,標題叫《歌德傳》,作者叫高汝鴻。“我回去一查,發現高汝鴻是郭沫若的筆名,再去看郭沫若全集,真有過這翻譯,但他以為在1932年日本轟炸閘北時被毀了,建國后他還派人查找未果。”
2004年趙慶偉收到幾千件連環畫、漫畫,來自少年兒童出版社處理庫存。收貨人開價100萬元,最終以60萬元成交,算是一時紀錄。趙慶偉開始判斷,其中很有可能有李可染之類的大家手筆。統計之后,沒見知名畫家。輸贏常事,他不以為意。6年后,這60萬元的東西里頭,僅一套《半夜雞叫》原件就拍得291萬元。
他還是賭贏了,但這次不是靠運氣,像一切受規訓后獲得的成功,沒有驚喜,只見數字。2010年以前,他沒有賣過一頁收藏,資金鏈斷裂的時候,依靠賣郵票、賣油畫周轉。這個大院子弟覺得他在做的是文化保護事業,他的夢想是為自己每個門類的收藏都建一個展覽館。
收藏界對他及他的藏品不以為然,博物館又有嚴格的準入制度。2001年陳毅百歲誕辰,趙慶偉希望把陳毅夫人毛筆手書的陳毅詩集捐贈軍博,得到的回復是“自己留著玩吧”。2010年春,因為資金困難,加上確實需要處理藏品傳承問題,他答應了一家拍賣公司的要求,但在圖錄基本做完后,因為“市場不明、難以歸類”而取消。因此當翰海提出為他做秋拍專場時,趙慶偉全權讓拍賣公司決定拍品,并且進行無底價拍賣,他希望證明自己的選擇也會是市場的選擇。
79件拍品以2296萬元成交。拍賣公司喜出望外的是不僅是場面火爆,更在于出現了很多拍賣界的新面孔。舊貨市場因此水漲船高,而趙慶偉卻決定退出這一領域:不僅持續拍賣,而且開始分割藏品,由收藏變為分享。他通過朋友關系,送了一萬多件重達三四十噸的電影拷貝給崔永元的電影收藏館。漫畫給了一個朋友,版畫聯合了兩個朋友,都在籌備展覽場地中。趙慶偉的“建館夢”并未停止,但令這些命途多舛的文化留存晚景無憂,無論是收于人家,還是傳播天下,才是他現階段更樂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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