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冷軍
冷軍認為油畫的表現力是其它畫種無法比擬的,其琺瑯彩般的質地甚至是可以“挖下來”一塊做“寶石”。而少女皮膚下涌動的青春活力所閃耀的光芒,則是只有油畫這樣的材質和表現力才能表達的一種裹挾體溫的、恍如血液流動的生命之美。
學理科的油畫家
與大多數藝術家一樣,冷軍最初接觸“畫畫”也是從簡單的臨摹開始,只不過與多數人不同,他對“臨摹”連環畫的興致一直不減,據他自己講是因為當時沒什么娛樂的東西,畫畫就是最愉快的事了。一路從小學一二年級一直畫到初中,童年一起“競賽”畫畫的玩伴們逐漸淡出,轉移了興趣。而若不是理科出身的父親為冷軍的升學考慮強制出手,誰也不知道他還會畫到什么時候。
冷軍說回想起來,這種“臨摹”是他“藝術入門”最初也是最無奈的、又也許是最好的學習手段。臨摹的過程既是學習也是娛樂,而臨摹的對象本身就是一個成熟的畫面,其繪畫性元素也比較充分,這無疑成了一種最好的學習對象,方寸之地應有盡有,無意之中把什么都學了。而這時的他不過十歲左右,若有所謂"童子功",這實在太應該是了!
冷軍斷斷續續的畫過整個小學和初中,臨摹過連環畫,也臨摹過經典油畫。初三以后盡管被迫放棄學畫,但心里牽掛更多的并不是數理化,只是如果不是第一次高考的失利,或許冷軍會與藝術失之交臂。學理科的父親并不認為藝術是一種“出路”,于是繪畫愛好者冷軍變成了理科生冷軍,并且在人生第一次高考收獲了以失敗告終的挫折。
在花了半年時間準備他的第二次高考之后,理科生冷軍終于還是選擇了“美術”。學素描、學色彩,冷軍開始了他正規的基礎學習。那一年武漢只有三家招收美術專業考生的高校,只做過半年突擊備考的冷軍沒敢選擇江湖大佬湖北美術學院,而是選擇了湖北輕工業學院與武漢師范學院漢口分院,并在高考后成為武漢師范學院漢口學院體育藝術系新生。
那時候的體育藝術系囊括了體育、音樂與美術——這三個或許是師范類高校最不主流的專業,俗稱"小三門"。而對于冷軍來說,這卻應該是他藝術生涯的真正開端。兩年學制的大專生活之后,進步“突飛猛進”的冷軍交出的畢業創作《春芽》,同年代表湖北省參選第六屆全國美展的選拔之中,盡管最終這件作品在沈陽落選,沒能出現在六屆全國美展中,可對于當時身處武漢師范學院漢口分院體育藝術系的冷軍來說,這已經是莫大的肯定,對于整個學院而言,也是一場前所未有的。
研究科學哲學的油畫家
大專畢業之后,冷軍成為一名中專美術教師。彼時的武漢美術界是日后影響了整個中國當代藝術的“八五新潮”的策源地與活躍地之一,用一張畢業創作開啟名望的冷軍“近水樓臺”的在懵懂與憧憬之間搖擺。年輕的他興致勃勃地參與了這場“美術大革命”,“抽象”和“表現”成為他作品的主調,他還是湖北第一個現代藝術團體——“藝友畫會”的重要成員,與畫會同道們起浮于那個時代繽紛繁雜的波浪之中。
當時著名哲學家李澤厚先生主持引進和翻譯了西方大量的哲學著作,讓那個時代略顯空虛又急需從文化、思想上武裝自我的中國人見到了一線光明,始終走在時代思想前端的藝術家們自然無法自持。于是尼采、叔本華、薩特、海德格爾、黑格爾、康德等等被統一為“西方思想”而被大家所通讀、并吸取養份。在與藝術家、詩人、哲學理論專業人士的交流中轉化為武裝自我的文化利器。冷軍說雖然那個時候大家不一定都能讀懂,但那些閃爍著人文思想的智慧之光與知識的積淀間促成世界觀的最終成型,并影響到很多藝術家的現代藝術思想。那是怎樣的一個時代?冷軍說讀書與探討哲理在那個時候是非常時尚的事,好書非常緊俏難買,大部分書都必須早早預定。
當別人“言必談尼采、叔本華、薩特”的時候,他卻潛入了自然哲學與科學哲學之中,也許是理科出生的原因,高中就對物理特有興趣的他對"真理"有著特別的訴求,現代物理學及新的宇宙觀在冥冥之中架構起了冷軍的世界觀、人生觀與藝術觀的雛形,而在由此確立的思想基礎之上,對應后來創作的有關工業文明的“世紀風景”系列,在冷軍手中以一種充滿嚴肅的科學邏輯的姿態呈現,冷軍說這一系列所受到的最直接影響,就是源自于那些年讀的這些“雜書”。
最重要的是顏色
作為當代中國“超寫實主義”的領軍人物,冷軍筆下的細膩之冷峻叫人贊嘆。如果說“寫實”在大多數情況下追求的是某種意義上的準確,那么“超寫實”應該何如呢?談到這里,就不得不提到“攝影”,畢竟在大多數人看來,再"準確"、再“像”的繪畫作品也“像”不過照片,再纖毫畢現的精密寫實也難敵機械原理下絕對忠于現實的化學顯影或數碼成像。而與“像不像”并列的問題在于,畫的再“像”究竟有什么意義?冷軍說在他看來,“像不像”或者“精細不精細”不是什么關鍵性的問題,甚至與藝術的關系都不大。藝術是感覺上的加工或表達,怎樣加工和怎樣表達才是第一要務,沒有表達就沒有藝術!而油畫的第一要素其實是色彩的表達,第二是層次的展現,第三才是精確地加工,同時要由必不可少的“繪畫性”將以上三者完美串聯,這又要牽扯出畫家自身的審美境界和趣味修養,油畫材質的獨特美感和表達力也起著重要的作用。因此“色彩”的表達被冷軍毫不猶豫地視為油畫藝術的靈魂。從2004年,冷軍開始為這一理念創作出一系列以年輕女性為表現對象并令他在繪畫界之外聲名鵲起的作品。他說年輕女性的膚色跟其它所有物質都有所不同,那不僅僅是一種青春的色彩,而是一種透露著血液流動和體溫的流動“光彩”,同時,人審視人獨具的敏感也提供了觀察其它事物顏色變化所難以企及的天然優勢,于是在女孩的肉色肌膚之下,血液微循環帶來充滿層次與變動的膚色變化在冷軍筆下把油畫材質的美感和表達力達到峰值,而這種經由反復的色彩堆砌得到的對肌膚下潛流暗涌動態的把握,這種獲益于畫家視覺和油畫材料獨特質感的個人化表達,即所謂的"光彩照人"的視覺效果是攝影無論如何不可能達到的!
有因于此,冷軍并不希望被“隨便學習”和模仿,主要因為“難度太大”。畫面色彩、層次、質感、造型、審美趣味及繪畫性等諸多因素缺一不可,一旦失位就會墮入“行貨”,或是一張放大的照片,畫照片沒有意義,畫的像照片同樣沒有意義,繪畫不是一種“照抄”的機械模仿,而是一種由“繪畫性”修飾著的情感和對“美”的有效表達,這牽扯諸多的要素。有朋友將冷軍的畫形容是刀鋒上的舞蹈稍不留神便是萬丈深淵,我想看過冷軍油畫原作的朋友會感同身受!
“古董店”里的回望傳統
事實上,從2004年的人物肖像開始,冷軍已經在嘗試重回純粹意義上的繪畫,審視繪畫在當下的意義。對于八、九十年代一系列的各種題材、元素與符號的實驗性嘗試,冷軍毫不諱言的說雖然畫也都是好畫,但觀念上總讓他有一種“業余”的感覺。他說作為一個畫家思考繪畫以外的事,特別是涉及一些人類文明方式甚至是某些終極問題是否力所能及?是否很業余呢?他嘗試對整個世界文明和工業化發問,但是越來越感覺到不得要領。于是他開始正視自己的文化身份,覺得回到純繪畫中來才是正道。
在冷軍看來,藝術家回歸傳統意義上的繪畫不能只是掛出一塊幕布,時不時把“傳統”拿出來掛起,讓人看起來光彩亮麗琳瑯滿目卻不得其門而入,而是應該真正打開一扇門,用傳統的精髓讓人們重新看清楚傳統的純真至善至美的崇高藝術——這不應當只是一種展示,而更應當是一種可以讓所有人都進入其中探討的進步。于是我們看到了那一批前無古人的、幾乎將油畫發揮到極致的“超寫實”人物,從那些層次豐富的色彩與精巧細膩的筆觸中感受傳統的質樸與醇美。
藝術的發展和傳統的進階不應當簡單地歸結為一種線性的、急功近利式地推進,盲目的泛濫式的創新容易讓人們本末倒置且顧此失彼。冷軍說我們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一種有意義的東西何必要迫不及待的馬上把它否定?為什么不能深入其間,看看我們所創造出來的東西到底能走多遠?于是在人物肖像之后,冷軍即將在四月底的“Art Beijing”中美麗道當代藝術機構的展位上呈現的帶有更為濃郁的傳統古典韻味的“古董店”系列。熱愛古董喜歡收藏古典雕塑、家具的冷軍在紐約逛古董店發現藏匿于古董店中的雅致光芒,在不難理解被堆得亂糟糟的環境中,冷軍敏銳的捕捉到燈光搖曳中熠熠生輝的金銀器皿,冷軍說那種看起來隱約又閃爍的光點和那些原本就是藝術品金銀器、雕塑繪畫堆砌而成的場景就是一幅幅肅穆、靜宓的古典油畫。
通過溝通加上購買他們的貨品,冷軍很快被答應允許在這里畫寫生。由于店面雜亂空間夾小,他只能畫小幅的。他要自己帶著燈在每天十點之后進入店面,并在六點之前古董店外大門關閉之前離開,他的一個美國朋友一直跟隨做翻譯。冷軍說每天在這六到七個小時間他始終都要保持一種忙碌的狀態,來補償燈光布置與古董擺放中所消耗的時間。
冷軍在工作室
冷軍說這一系列作品的創作為了要滿足古典的審美趣味,就必須要較完整地按照傳統的方式進行,而這種傳統意義上的“好構圖”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就像古希臘、古羅馬的程式化造型,雖然僵化,卻忠于趣味。它不會也不允許怪異,因為它就是一種需要各種因素完全到位的藝術形式。因此即便構圖好,光沒用對也不行,同樣的,如果光用好了色彩搭配卻沒有搭好也不行。傳統的、古典的審美趣味是整體性的,既包括構圖、畫面上的疏密關系與虛實關系,又對色彩關系和用光有一系列的規定和要求,既要附和又不能拘泥。
有因于此,這一批相比那些“超寫實主義”繪畫動輒幾個月的繪畫周期相比顯然是“簡捷”很多的創作系列反而讓冷軍保持了極強的注意力與關注度,并因為完全發自興致的熱忱而在這一場對“古典”和“傳統”的回溯中得到淋漓盡致的暢快。他說雖然從審美和技法上看,這批作品非常“傳統”,但是正是這種“傳統”表達出了屬于古典的“光彩”——寧靜、莊重、肅穆。這是一種在別的題材中從未體驗過的感受,卻又是一種或許是被我們偶然間輕易放棄的傳統審美,那種在一個光源之下,與古典相關聯的那些古董堆砌在一起的樣子所釋放的古典意趣,多少次險些在藝術的發展中成為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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