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景墻-上海大連路》

《風景墻—上海恒豐路》
采訪倪衛華的時候,藝術家先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個貧苦的漁民,經過數十年艱辛和曲折,一直與命運做斗爭,并最終成為億萬富豪。可是成為有錢人之后,他所做的,是花掉積蓄,買下一片海灘,又一次成為一名漁夫。”他認為這很重要,他的作品似乎也遵循這內在的邏輯。“我經常去觀察一些事情,去探索這個社會的軌跡。那個漁夫,他實際上由社會這個龐大的機器所操縱著,他已經不受自己控制,而是被社會的強勢所引導,他的理想和愿景逃不出這個時代的構建。”
過去一年中,倪衛華拍攝了 14 年的作品《風景墻:另類視角的中國現實》受到眾多媒體和評論家的關注。在 2012 年的連州攝影節上,為了進一步聚焦中國當代攝影實驗成果,組委會第一次推出了“年度藝術家特別個展”項目。該項目計劃每年由著名批評家提名并策展,推薦一名在中國當代攝影界具有創新性和學術研究價值的攝影藝術家舉辦個展,通過個案的深度剖析與研究,探索中國當代攝影的各種可能性。而 2012 年首展的對象,就是倪衛華的《風景墻:另類視角的中國現實》。
作為一位具有實驗精神和社會批判意識的藝術家,倪衛華自 90 年代初創作《連續擴散事態——紅盒、招貼》大型系列行為作品起,就引起了藝術界和文化界的高度關注。他的早期作品通過與社會生活語境構成嵌入式的“互文性”,對現代工業化社會進行了一種機智的詰難與反諷。90 年代中期,他以《美術:詞語物的合法化在場》等關于藝術邊界問題討論的系列裝置,以及其后與王家浩合作的《線性城市》概念作品,為中國當代藝術發展注入了創新元素,成為 90 年代上海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家之一。1998 年至今,他又通過攝影,以獨特的視角聚焦公共領域關鍵詞“發展與和諧”以及公共空間“風景墻”,實現了他“跨文化、跨意識形態”藝術實驗的創作轉型。
這次展出的《風景墻》系列,主要以上海奢華的房地產廣告為背景,結合生活工作于當地底層勞動者的身影,鏡頭里真實的路人與廣告風景畫悄然融合后,呈現出一種反差巨大的社會階層分裂的圖景。《風景墻》似乎是在觸發人們進行質疑:現代化和城市化會帶給民眾更多的幸福嗎?
策展人顧錚把倪衛華的“風景墻”定義為“對于街頭攝影的擴展”,那些被大肆顯擺的奢侈生活元素和挪用綠色理念裝飾現代生活的時髦策略,揭示出城市化進程下社會價值觀的變化與沖突。那些山清水秀、如夢如幻的“自然風光”鏡像,讓人強烈地懷念曾經熟悉的泥土芳香和清新空氣。
B=《外灘畫報》N= 倪衛華
B :你的作品似乎與墻關系密切?
N :我最早是從事繪畫的,當時就很喜歡畫墻的剝落,所以對墻的著迷由來已久。當時我畫了一幅畫,就取名為《紅墻前的瑪麗蓮·夢露》,是用紙本,演繹水沖過紅墻的痕跡。1993 年,我做了一個招貼,是裝置與行為藝術結合起來的作品,它又跟墻有關系。我特地選擇了一個很典型的招貼——老軍醫。因為老軍醫招貼到處都是,電線桿上,建筑外墻,像牛皮癬一樣。作品的形式也類似,但是加入了電腦制作的亂碼。
B :后來為什么會選擇用攝影的方式來進行創作?
N :來源于我平時做裝置、做藝術相伴的記錄過程,而記錄的過程也是傳播的過程。傳播對于我來說,遠比觀眾就是幾個藝術家的裝置展覽更有意義。于是,我想到了兩種方式來對我之前的創作做出改變,一個是攝影,一個就是攝像,這兩種都是可以傳播的。但我后來發現,在如今這個快餐式的社會里,人們往往沒有耐心認認真真來看一段視頻,哪怕是 5 分鐘。如果觀者不是認認真真觀看視頻的話,他就沒有辦法進入,那么你的語義就會被斷章取義,大大地削弱。而攝影更直接。
B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做《風景墻》這個作品的?
N :我與王家浩于 1997 年組建“線性城市”課題組,我們把目光投向城市。王家浩是建筑師,對城市空間里人的居住生態環境有特別的感受,而我作為當代藝術家,對社會問題更加關注。拍攝時,我采用了一種平視的記錄方法,而沒有用攝影家的方法去拍攝。通過平視的方法我們可以還原到老百姓來看這個照片時候的感受,因為普通人不會去關注光影這些細節,而是直面它的內容。在廣告墻前面,我有意記錄下一些街景信息,比如人流、車流,包括人的服飾、儀態等等。在我的攝影語言體系中,我更在乎作為一名普通人的觀察視角。假如刻意強調用光、構圖、精細度等藝術要素,可能反而會削弱它“觀念的力量”。從一開始我就意識到,作為人的活動場景的記錄,我應該更關注人群活動的自然性不被“記錄的主觀性”所破壞,場景的交叉并置關系不被光影要素的強化所破壞。
B :當下的現實似乎總是你作品的主要元素?
N :司空見慣的東西往往是被人所忽視的東西,我不需要再去制造一些稀奇古怪的新奇感。在這個作品創作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在我們的生活中,特別是當代中國人的生活,其實是有一個共同的價值觀或是共同的生活標準的。這種生活標準被廣告商故意放大、演繹開來。原因在于廣告商需要受眾,受眾效應是一種需求,它需要迎合需求。墻面上有許多非常高級的生活元素,別墅、富麗堂皇的裝潢,那些 LV 包,那些高級汽車,其實這些就是我們當下大眾所向往的一種生活標準。這是一條線索。第二條線索,普通人在當下社會中,他的服飾、儀態,他的表情,有一個幸福指數。你可以從圖像中細微的地方觀察到這一指數的變化,像股票指數一樣。這兩條線索,一條是現實的,一條是愿景的。都是當下的線索,愿景也是當下的線索,當下的愿景。為什么我會不斷延伸去拍攝?因為這兩條線索在平行發展,我的每個當下線索和當下愿景都有一個交匯點。我拍攝的《風景墻》就是對這個問題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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