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何一個學科的知識都是由概念構建的。學習任何一樣知識的時候,要對“需要耗費很多時間精力才能徹底弄清最基礎的概念”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對基礎的概念有了透徹的了解,剩下的就只是對概念的組合運用而已。對概念理解得模糊或是錯誤,會讓自己在前進的道路上充滿陷阱和障礙。一門學科,最重要的是概念。
作為一門學科的“藝術學”意義上的”藝術”,作為一個"概念",一直被不斷的重新定義,重新賦予其內涵和意義,但是在今天,作為一個概念的藝術之定義已經終結,藝術實踐本身就是概念實踐,就是直面自身作為概念存在的真相,藝術實踐在直面和解析世間一切概念的過程中實現自身作為一個概念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實現“藝術”的功用,由此,藝術作為一種理性的社會生產實踐的真正可能性才可以打開。
今天,藝術不再有邊界,藝術已經無所不包,以至于沒有什么不是藝術,這是出于一種描述性視角的對當代藝術狀況的事實判斷,但是,這并不能說藝術已經超越了作為一個概念的存在,藝術有其邊界,所以,今天的藝術才可能去“跨界”,藝術是其獨特性,所以,他才有意義和價值,這個邊界和價值不是本文要說的內容。這里,我只談作為概念的"藝術"。
藝術,是一個概念,但是這個概念是可以肢解一切概念的概念,是可以洞察和包容一切的概念,這個概念是不能被定義的概念。換言之,藝術要直面一切概念本身,在對一切概念的質疑和反思與顛覆中實現自身概念的積極構建,藝術作為一個概念,要保證自己的絕對自足和自我完成狀態,這樣這個作為概念的藝術才有繼續存在的合法性,“藝術”這個概念才有積極的作用,價值和意義,從而擁有其絕對的主體存在價值。
在藝術實踐中重提“概念”,不是要回到西方1970年代的概念藝術,或者我們曾經的“點子藝術”上去,而是期求一種藝術的思想生產力。在文化產業化與日常生活泛美學化的歷史境遇下,藝術——如果這個詞還有特殊意義的話——存在的必要性就是能夠在這個境遇中反思這種境遇,使這種境遇不再顯得理所當然,要想達到這個目的,藝術就先要聲明自己作為一個概念存在的內涵和邊界。
明確的概念是對復雜屬性的一個概括性提煉,因此,概念的落地非常困難,藝術的困境不是來自別的,而是來自自身的概念模糊,但是,當我們想去賦予藝術一個概念的時候,這個概念是無法窮盡藝術的可能性的,沒有概念能去概括未發生的一切可能性,而藝術,面對的正是這可能性,這里,我想給藝術定義一個概念:藝術就是質疑,反思,顛覆,重組一切意識形態和概念的生產實踐。
這就是藝術,也即是藝術作為生產實踐在當今的價值。藝術必須把自身放在對一切概念的反思的維度上才不至于被同化進文化產業化與泛美學化的生活領域。對于藝術來說,激進并不在于政治立場和實踐的層面,而在于保持某種徹底重新理解世界的可能,即另一種世界觀的可能,要想到達藝術的這種激進的先鋒性和前衛性,藝術就必須履行自己的身份所帶來的職責,去質疑,反思,顛覆,重組一切即成概念,當然,包括作為一個概念存在的“藝術”之自身。
因此,正如批評家鮑棟所言:“藝術的激進是一種哲學的,或者說理論的激進。在這里,概念能夠擔當的或許就是提供一種最低限度的世界觀,讓我們能夠最大限度地反思現有世界觀定義下的現實。只有在這種徹底反思的前提下,感性才是有意義的,也才是可能的。強調概念也不是拒絕物化形式,因為任何概念都是物化的,即使是意識中的詞語,也已是一種物化形式。但必須警惕的是概念與其形式之間的約定俗成關系,概念總是物化的,但是經過形式物化之后的概念通常都會變成常識,而常識往往是思想的封閉狀態,導致一種不反思的狀態。”
強調概念最終還是為人們所說的“創造力”尋找一個基礎,創造并不是來自神啟或本能,而是以思想的自覺更新為基礎的,而思想的更新則總是發端于對某個概念的重新認識,或者某個新概念的出現。強調概念也是在強調創造與批判的統一,創造一個概念,即是批判既有的概念。某個微小概念的變化會帶來整套話語的革新,以至于最終引發現實世界的改變,因此可以說,世界是被世界觀所改變的,而世界觀則是被具體概念改變的。
另一方面,正是因為獲得明確清晰的概念非常之艱難,藝術實踐與藝術交流才有其存在之價值和意義,因為,藝術實踐去質疑,反思,顛覆,重組一切即成概念,其最終目的不過就是要打開被一切概念所蒙蔽和捆綁的現實背后的那個巨大的未被我們的狹隘理性思維所意識到的巨大空間,在這個空間里,一切都是明確清晰井井有條的,一切都有其存在之邊界,屬性和價值,一切都給我們人的生存帶來快樂和意義,波普爾把那個世界定義為一個動聽的概念----“世界3”。
那正是真正的藝術家在藝術生產實踐中所要追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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