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赟
中央美術學院(微博)的實驗藝術系客觀地說有值得稱許之處,至少作為傳統型藝術院校在藝術語言上有尋求突破的意愿而不至于一成不變地固步自封下去。但實驗藝術系對于前衛藝術的狹隘理解以及中央美院的體制背景依然使得該系徒有虛名,并且也不太可能有所作為。這從實驗藝術系系主任呂勝中先生操盤的“匠氣”展覽中便可見一斑,展覽給出的闡釋文本見出呂勝中先生作為保守主義者的本質,其對實驗藝術的認識簡單到“傳統方式+現代材料=現代藝術”,可以說“匠氣”這個展覽實際上是“實驗”惡果的直觀呈現,“匠人”們拙劣的實驗作品也使得實驗藝術系的偽前衛本質顯露無遺。
在討論當下的傳統型藝術與前衛性藝術的時候,需要先對現代美學有一個基本的了解或者探討。以審美為主要線索的傳統型藝術隨著理性主義美學光芒的逝去而日漸衰微,二十世紀以來,更注重審美經驗的經驗主義美學成為主流,并且把美學的研究范圍拓展到了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等領域。同時,作為經驗主義的分析美學對美學本身提出了質疑,以致時至今日依然沒有美學家能對美學進行有效的重新建構。這些眼花繚亂的美學概念與藝術并沒有直接的關系,但作為哲學的分支,美學的走向暗示了藝術的走向。當然,反過來現代藝術史的走向也印證了美學的走向。因此,現代美學的混亂格局導致的直接后果是消解精英、反權威、注重個體表達的現代藝術成為主流必然趨勢,而傳統型藝術則失去了可靠的支撐理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迷茫與混亂。這也成為了眾多藝術學院的災難,尤其是在保守的中國。
中國的藝術教育早已飽受詬病,但即便有西方藝術院校作為參照,中國藝術院校的掌舵者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去做出改變,所以基本還是以傳統的造型訓練為主要教學內容。這要歸功于中國歷來“以不變應萬變”的保守主義哲學,當然也還有各種社會、經濟、文化上的復雜因素絞合所致,但當前的藝術教育與藝術發展的脫節是不爭事實。君不見,時至今日國內藝術院校招攬人才的方式基本上還是以繪畫造型功底為準,而相對守舊的中央美院在教學上也早已與現代藝術的發展脫節。中央美院早已不是藝術的圣殿,這里是機會主義者的天堂,也是天才的墳墓。因此,每年畢業季來臨,以美院為典型的流水線作業的“藝術人才工廠”便會批量出廠大批喪失了個性與靈性的統一規格的“產品”,數以萬計揮霍了四年黃金年齡的青年將從理想主義者華麗轉身成為現實主義者,但他們無法把握這個時代的節奏,只能淪為匠氣十足的畫師。這方面中央美術學院是為典型,央美一直都是藝考生們夢寐以求的象牙塔,身在首都且冠之以“中央”之名,無法不讓從小飽受愛國主義教育的莘莘學子們趨之若鶩。當然,號稱中國“八大美院”之首,中央美院也的確有其引以為豪的地方,全國畫畫兒畫得最好的畫家才有資格在這兒當老師任教,各種國家級美術師、畫家、藝術家都在這兒當教授。同時,近水樓臺先得月,作為全國政治中心首都北京唯一的美術學院,這兒往往意味著平步青云的第一步。所以,中央美術學院每年都能招攬到全國最具天分和才情的一幫青年才俊。但“福兮,禍之所伏”,所有的這些優勢也恰恰是中央美院的致命弱點,所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傳統越是深厚,做出改變便越是艱難。何況有中央的背景,即便有一個在國際上大紅大紫的徐冰副院長,也難以改變實驗藝術系掛羊頭賣狗肉的事實。
實驗藝術系自己從未搞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在網上能找到的實驗藝術系的理念為“學術的、學院的、理性的。梳理現當代藝術的理論及藝術實踐的國際性經驗;建立實驗藝術在當代學院藝術教育中的學術性結構;開辟中國式的國際化的現代藝術態勢可行性路徑。”“學院的”和“理性的”顯然是和“實驗藝術”相沖突的,而“藝術實踐的國際性經驗”與“中國式的國際化的現代藝術態勢”更是不知為何物。再看定位,“以國際當代多元文化藝術為背景;以中國深厚傳統文化土壤為立場。”這句不知所云的話其實還是拼死押傳統的寶,至于“當代”還是“前衛”,依然是將信將疑。這讓人想起“窮人要革命,富人要保守”的古訓,既然作為天之驕子進入中央學府,看來要“革命”真是很難,光口號上要革命都很難,更不必說行動。
當然,退一步說,呂勝中倒也并未宣稱實驗藝術系便是前衛藝術系,但如果說在其理念和定位中左一個“國際性”、右一個“當代藝術”的實驗藝術系乃是為了弘揚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拓展傳統文化的邊界,那更會顯得滑稽、荒謬且無知。其實,傳統與前衛并無所謂對錯,傳統和前衛之間也并非對立關系,兩者有其傳承關系,也并非說搞傳統的就不能玩前衛,玩前衛的不能搞傳統,中央美術學院玩傳統玩得好的教師自然也可以嘗試前衛藝術,前衛藝術家同樣也可以畫古典油畫。但是,如果作為一個生活在傳統審美造型語境中無法自拔的美院教師,如果自己都對前衛藝術不甚了了且無法駕馭的時候,卻慫恿學生或者自以為是地教授學生如何做前衛藝術,那無疑是十分荒誕的??梢韵胍妼嶒炈囆g系對于前衛藝術的狹隘理解將給其旗下的藝術青年們帶來何種災難性的后果,而這種偽前衛還會不斷地讓滿懷希望的青年們前仆后繼,堪稱是毀人不倦!呂勝中在對“匠氣”的闡釋中曾引用《易經》之語“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并自鳴得意地力證“道”不離“器”。其實,用禪宗的話來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即所謂“含道映物”,對傳統文化修養自我感覺良好的呂勝中先生本末倒置讓人汗顏。從展覽來看,“匠氣”之名戾氣有余,內斂不足,觀之作品,工巧有余,靈悟不足——不管說“當代藝術”還是“前衛藝術”,還真不是賣弄奇技淫巧之功那般簡單,實驗藝術賣弄“匠氣”,看起來挺諷刺的,也像是一種“賞心樂事誰家院”的無奈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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