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人收藏,多喜于書籍上加上藏家的鈐印,卷端書后也不時有題跋識語,記下得書的由來和欣賞者觀書之緣,或者考證版本,或記書刻的承傳,等等。書眉或行間字里,或施圈點,或作批注,既是考證藏本流傳有價值的線索,同時也是頗有趣益的藏書掌故。
宋、元刻本一向為歷代學者垂意之物。存世孤本南宋咸淳廖氏世彩堂刻《柳河東集》,字體雋秀,刀法剔透,紙瑩而墨潤,精雅絕倫,譽為無上神品。藏本鈐印,既是版本鑒別的旁證,更可以知其聚散流藏及先后次第。此世彩堂本《柳河東集》有“項篤壽印”、“項氏萬卷堂圖籍印”、“項元汴印”、“項子京家珍藏”、“墨林山人”、“項墨林鑒賞章”、“項墨林父秘籍之印”、“紫玉玄居寶刻”、“天籟閣”、“退密”、“商丘宋犖收藏善本”、“牧翁鑒定”、“緯蕭草堂藏書記”、“沈錫祚印”、“載猷”、“云間”、“云間氏”、“陳印清華”、“郇齋”、“陳氏澄中藏書”、“祁陽陳澄中藏書記”諸藏印,可考由項篤壽、項元汴兄弟歸宋犖、宋至父子,近代藏于潘氏寶禮堂,由潘氏繼而轉入陳清華郇齋。今藏于國家圖書館。
名家藏書蘊涵的文人意趣從題識、鈐印中體現。傅增湘“雙鑒樓”藏柳集多種,最為名貴者為南宋乾道元年零陵郡庠刻本《唐柳先生外集》一卷。《唐柳先生外集》原為曹雪芹祖父曹寅的舊藏。曹氏的藏書目錄記注為“三十二卷”,知此《外集》原與正集合一,不知何時散離,且長期湮沒不聞。直至同治十二年(1873),外集為晚清大藏家莫友芝次子莫繩孫得于金陵書市。1913年冬,張元濟為傅增湘收得。書中藏印累累至數十,可見流藏之跡。鈐印年代最早為曹寅的“楝亭曹氏藏書”,莫繩孫收藏后加鈐“影山草堂”、“莫氏祕笈之印”、“莫繩孫字仲武”、“莫繩孫”、“仲武”諸印,又有繩孫之子莫經農、莫俊農鈐“莫經農字筱農”、“莫俊農字德保”二印。入藏傅增湘“雙鑒樓”后,留下“沅叔審定”、“藏園秘籍孤本”藏印。傅晚年將此集隨其他宋元刻本珍品捐藏入北京圖書館(現國家圖書館)后,加鈐有“北京圖書館藏”朱印。
民國戊午(1919)農歷除夕,傅增湘邀集名流柯劭忞等于寓齋行祭書之禮,席間出《唐柳先生外集》一冊傳示來客。眾人嘆賞之余,共推張允亮留題觀款:“膠州柯劭忞、汾陽王式通、武進董康、仁和吳昌綬、江寧鄧邦述、海寧張宗祥、歸安徐鴻寶、吳江沈兆奎、豐潤張允亮戊午除日同集沅叔先生太平湖寓齋祭書,獲觀并記,允亮書。”藝林因此留下珍賞柳集的一段佳話。國圖藏《五百家注音辨唐柳先生文集》宋刻殘帙原為清代著名學者、藏書家黃丕烈的舊藏,得于五柳主人陶珠琳。書中有黃丕烈跋語并詩,考證版本源流之余,又云:“此殘宋槧十一卷,楮精墨妙,實出宋刻宋印,急收之以為續百宋一廛賦之助,豈不與前賦昌黎宋槧競美乎?戊辰冬至前一日燒燭書此跋。時已二更余,新月既墜,微霜乍飛,寒威從窗隙中來,一種清興只自領之,卻憶贈書良友正放舟過梁溪矣。”跋語獨具風格,可謂美文小品,時時見出“佞宋刻,嗜舊鈔”的版本學家不僅精于校勘、細于考辨,且更有感時懷舊的文人情懷。鈐印錯落有致,批校朱墨相映,或示珍重之意,或示讀書之志,無不流露出文人雅士之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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