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和藝術家們談錢似乎還是件庸俗的事。那個時候的人們,更注重精神層面的追求,談文學、談藝術、談理想,都沒有問題,而且很時尚。每個人都有一副濃濃的文藝范兒。
進入新世紀,加入WTO,人們的眼界一下子擴大了。在市場經濟里,商業洪流奔騰而下,向“錢”看成為人們的普遍追求。文藝范兒早被沖擊得七零八落,再沒有人孤芳自賞了。尤其到了今天,你可能會發現,藝術家們可能比商人更專業――他們諳熟市場行情,運用包裝普通商品的體系化商業手段包裝自己。他們背后,往往有一些專業的公關公司,可以左右輿論和設置話題。
應該說,這是很容易理解的現象。時代變了,環境變了,人們的追求自然也會發生變化。從社會的發展來看,政治語系里用了一個詞語叫做“轉型”。轉型時期,一切都是混沌的狀態,現實即刻可能會發生變化。這是社會發展中難以避免的,藝術也是這樣。
但規律也會導致:讓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一切還要回到本質的狀態。藝術畢竟是藝術,不是商業。就一個社會而言,商業也不是唯一。藝術得和文化息息相關,藝術家得有責任,經得起時代考驗的才是真正的藝術和藝術家。
杜小荃就是這么理解和堅守的。在這場商業大潮中,他執著地堅守文化和責任。他相信,藝術環境總有一天會回歸文化和責任。他不停地為文化和責任辯護,強烈痛斥浮躁的現象。
只是,他為此經常被認為“另類”,有時候非常孤獨。但他說,他將繼續堅守。
?另類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杜小荃是個“另類”的人。原因很簡單:他經常言辭激烈地批評某個人或某種現象。這是很多奉“圓融”為為人處世之道哲學的人所難以理解和接受的。
于是,佩服者有之。有人認為杜小荃他仗義直言,有骨氣,不媚俗;不理解者有之:既然是畫家,潛心創作即可,何必做那些出力不討好之事;憎恨者有之。有的人傷疤被戳著,或者面具被揭開,自然惱羞成怒。
杜小荃說,其實,他并不想成為一個言辭激烈的人。他來自臨沂,臨沂人的憨厚、樸實是全國聞名的,是著名的革命老區。從兒時起,杜小荃接受的就是臨沂人代代相傳的樸實待人之道。
之所以和批評掛上鉤,是研究的方向使然。除了畫家之外,杜小荃還有一個身份:美術批評家。他一直這么認為,好的畫家首先得博覽群書,在學問上應該有足夠的積淀。當積淀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自然就會成為體系化的理論觀點。所以,他在致力于創作的時候,文化批評的習慣也潛移默化地形成了。
甚至,他一度對這個工作非常熱衷。前幾年,他非常勤奮地致力于文化批評尤其是美術批評,寫了很多有分量和影響力的稿子,當然得罪了不少人。只是近幾年,他潛心于創作,美術批評的事稍稍放下了。“真正的藝術家不會畏懼輿論,能夠經得起任何論證,也應該為大環境的健康發展做出貢獻。”對美術批評,他如此看待。
因為直爽,杜小荃一向有剛正、嚴厲的名聲,有時他會不留情面地批評自己的朋友和學生。有些是出于學術或藝術思想上的分歧,有些可能是別的什么問題,所以學術或藝術圈子里常有人說他待人過于嚴苛。而他卻說:“知識分子要能夠抵御各種危險和誘惑。”他愿意自己是一個知識分子。對待名利,他非常警惕。這種警惕,往往代表著清醒。
他經常強調的是陳寅恪在王國維墓志銘上的一句話:“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為學不作媚時語,藝術也是這樣。有時候繞不過去,就直面相迎了。有些人覺得偏激,但真理恰恰是越辯越明的。”他說。
?文化
很多人說,杜小荃的作品稍顯“老氣”。
對于杜小荃來說,這簡直就是常識。多年來,他臨摹和研究花鳥大家吳昌碩,一直在傳統的路子上精耕細作。在業內,杜小荃對傳統的堅守是著名的。
關于傳統和創新之爭,杜小荃的觀點一貫鮮明:“堅守傳統。”他對中國畫、中國文化懷著發自內心的崇敬。“中國畫是中國文化最具代表性的表現形式。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幾千年來和羅馬、埃及等其他文化并存于世界,充分說明了它超強的生命力。所以,中國文化一直以來都屹立于世界文化之林。”
歷史上,中國文化非常強勢。比如唐朝,中國文化的繁盛達到了頂峰。“那時候世界各國的使節都來中國朝貢。這些使節住在中國都不愿意離開,因為唐朝政府給他們的待遇非常優厚,給房子,給物產,還給官職。有的使節在中國一住就是幾十年,后來宰相不得不統一把他們趕走。”杜小荃說,這是綜合國力的表現,其中文化的向心力起著重要作用。“正因為強勢,唐朝在文化上有著強大的包容性。”
只是,百年之前,中國被外國欺侮,自尊心一度受挫。“受挫原因是多方面的,應該說,也有文化的原因,但這并不能說明中國文化是落后的,更不能說是中國文化的失敗,是中國文化和社會發展出現了脫節。”
總之,他認為,中國文化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這是幾千年的歷史證明的,并且還將證明下去。在今天,隨著中國綜合實力的增強,中國文化再度成為全世界人追求的熱潮。”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傳統文化很快復興,并成為一股強大的熱潮。這也是書畫藝術品收藏興起的重要原因。“書法和中國畫,是中國文化最典型的代表。”
所以,這么多年來,杜小荃一直堅守中國畫的傳統,緣于他對中國文化的崇敬。“我對傳統中國畫還沒有吃透,對中國文化還沒有吃透。”所以,最近幾年,關于傳統和創新的論戰經常掀起,但杜小荃一直不為所動。“這是個沒有意義討論的話題,你能否認中國文化嗎?”當然,他同時強調,這并不是機械地墨守成規。“等我認為有一天可以變化了,我也會嘗試變化。只是現在這一天還沒有到來。我對藝術的態度是很老實的。”
他舉了個例子:黃侃有一句名言,五十之前不著書。這話成為黃侃治學嚴謹的證明。章太炎曾多次勸黃侃著書立說,但黃侃終不為所動,認為火候不到。杜小荃反問:“那些把亂畫作為新理念的人對祖國的文化給予了足夠的恭敬嗎?”
最近兩年,為了增加自己的學養,杜小荃還專門去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讀了個研究生。
?責任
如今,書畫藝術界已經全面商業化。很多藝術家動用商業領域內的手段進行系統包裝。于是,和食品領域一樣,書畫界充滿了亂象:坑蒙拐騙者有之,以假亂真者有之,渾水摸魚者有之,收藏界、藝術品交易界、拍賣界都出現了各種問題。很多藏家望而卻步。
這幾乎已成為一個公認的現象。杜小荃認為,這是中國收藏行業轉型期的一個必經階段。隨著這個市場發展的日益成熟,一些亂象會逐漸遠去,理性會逐步成長起來。“時間是最好的武器。一個藝術家有沒有價值,時間是最好的判斷標準。隨著時間的流逝,藝術家和收藏界的泡沫就會被擠出來。”
時下,有人削尖了腦袋進入協會,在里面擔任個一官半職,力求成為協會派的代表。有人努力進入高校,在象牙塔里尋找一片位置,附庸風雅裝模作樣。
但很多協會派藝術家更像官員,很多學院派藝術家更像商人,二者和權勢金錢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但藝術水準和藝術界的聲譽卻被社會輿論逼得節節敗退。這就是著名畫家吳冠中先生所提出“廢除協會”的原因。
杜小荃既不是協會派,也不是學院派,而是被嚴重邊緣化的“江湖派”。他邀請一些在藝術上有理想的藝術家和文化界人士,在一個企業家的支持下,成立了一個“新文人書畫院”。這個書畫院既沒有官方的支持,也沒有學院的痕跡。書畫院的院士們長期在此交流,溝通心得體會,定期在濟南或外地舉行一些活動,普及藝術理念和藝術常識。“做得很慢,力量也不強,但是在一點一點進步。”
他認為,隨著國家的越來越開放,隨著市場經濟的越來越健全,藝術界藝術水準唱主角的那一天總會到來,文化的作用會越來越強大。竇玉生(《走向世界》雜志社責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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