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衛民

        編者提示

        唐三彩中姿態特別優美、裝飾特別華麗和有獨特的歷史參考意義的，可以算作一級古代藝術品和歷史文物。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的駱駝載樂傭、陜西博物院收藏的打馬球傭等罕見的精彩之作，更是很難估價的珍品。
        唐三彩于1905年京漢鐵路修建時，在洛陽挖掘出唐墓時才被發現，當時就引起了一些有藝術修養的西方資本家的注意。這些人有可能就是投資修建隴海鐵路的英國資本家。古董商與盜賣文物的各種人在這之后也隨之接踵而來，“唐三彩”的名字也許就是他們叫開來的。當時，有許多珍品流失海外，而唐三彩也因此聞名世界。
        世界上最早的彩色釉陶，出現在古代埃及。由于其主要以氧化銅、氧化鈷為著色劑，所以呈現美麗的藍綠色。此后，這種陶器的制造方法流傳到西亞、南亞，并盛行不衰，以至于后來這種陶器釉面的藍綠色被稱之為波斯藍、土耳其藍和印度藍。到了西漢后期，我國也出現了低溫鉛釉陶，色彩也是以銅綠為主、鐵紅為副，以氧化鉛作為釉彩的熔劑，用以降低釉料的熔融溫度使釉層清澈透明，釉面平整光滑，銅呈現出翡翠般美麗的綠色，其他釉色還有深綠、淺綠、赭色、黃釉色、醬褐色等，有單色釉，也有復色釉。到了唐代，這種釉陶顏色中又出現了含鈷、錳等金屬而得到的藍紫等多種色調，這就是著名的唐三彩。宋代以后的各種各樣的低溫色釉和釉上彩瓷器，其主要著色劑基本上仍是銅、鐵、鈷、錳四種，都是在唐三彩工藝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因此，唐三彩在陶瓷藝術史上有重要地位。
        唐三彩名為三彩，實際上是多種彩色釉的陶器，只是以三色和兩色居多。它是在漢代釉陶的基礎上增加了含鈷和錳等元素的礦物作釉料的著色劑，因此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藍紫色，并將鈷和錳分別加入銅、鐵中，巧妙地調整用量，使原來只呈現深綠色的氧化銅又呈現出淺綠、藍綠；原來只呈現褐紅色的氧化鐵又呈現出黃、白、黑等色彩。另外，唐三彩的氧化鉛含量很高，因此釉面更加肥厚光亮，而且，各種金屬氧化物也極為熔融，以至相互流淌浸潤，形成斑駁燦爛的狀態。絢麗斑斕的彩釉給生動精美的雕塑更加披上了一層浪漫的色彩，具有極高的藝術審美價值。
        唐三彩的價值主要還是在于它是具有極高藝術價值的古代雕塑藝術品。我國雕塑藝術在唐代是一個巨大的發展時期，而唐代雕塑藝術的成熟之作多在唐三彩。唐三彩雕塑繼承發展了秦漢以來的寫實傳統，體現了極高的藝術技巧和鮮明的盛唐氣象，特別是人物和動物的雕像成就最高，有峨冠博帶、端莊沉靜的文官；有身穿鎧甲、氣宇軒昂的武將；有面目猙獰、形象怪異的鬼怪力士；有體態豐滿、細目朱唇的胖妞仕女；有卑躬屈膝、脅肩諂笑的宦官太監；有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昆侖黑奴。各種各樣的人物形象，不僅結構嚴謹準確，而且神態生動逼真，說明唐代無名藝術家十分熟悉當時社會各階層的生活，善于運用雕塑手法把人物的性格、情緒表現出來。另外，因為唐人愛馬，所以動物形象中以馬最多，塑造得也最好。唐三彩在國際藝術品市場上的價格曾經上漲得很高。1989年，英國鐵路養老基金會的一只唐三彩馬就拍出了374萬英鎊的高價。由于新出土的唐三彩不斷流失海外，特別是解放后配合大規模基本建設的科學考古發掘，使得西安、洛陽又出土了大量唐三彩。雖然它們主要收藏在陜西博物院和洛陽博物館，但也影響了唐三彩在國際藝術品市場上的價格，近年來，唐三彩的價格則逐漸下降。
        但同時，科學考古發掘也表明，唐三彩僅僅流行于開元、天寶年間的高級貴族墓中，因此總數不會很多，今后很難再發現了。唐三彩中體量較小、色彩單調的人物、動物和仿照生活的器物相對較多，應該算作三級品；體量較大、色彩比較豐富的人物、動物數量較少，則可以列為二級品；姿態特別優美、裝飾特別華麗和有獨特的歷史參考意義的，可以算作一級古代藝術品和歷史文物。至于像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的駱駝載樂傭、陜西博物院收藏的打馬球傭等罕見的精彩之作，更是很難估價的珍品。
        唐三彩在民國時期也許就有人開始仿制偽造了，但不會很多，因為真品不斷出土，“貨源充足”。新中國成立后，非法的文物交易消失了，河南、陜西等地的美術陶瓷廠至今仍然在大量仿制唐三彩。但這屬于是仿古的美術陶瓷和旅游紀念品生產，不是造假。20世紀80年代以后，有人開始高度模仿唐三彩真品，并且做舊，這就屬于造假了。1990年代河南孟津制作的仿北魏、隋唐的陶俑和唐三彩大量在北京潘家園市場等地出現，以至于國家博物館和故宮博物院都當成了真品收購了許多。
        唐三彩是我國藝術寶庫中的珍寶，其高超的藝術技巧和藝術美感至今令我們贊嘆與佩服，同時這也正是鑒定仿造品的最根本方法。現在再高明的雕塑家也難以做到與唐代的雕塑藝人完全一致。模仿品即便是形有余，也難以做到神氣足。因此仔細觀察、認真領會真品的形態與神態最為關鍵。比如唐三彩馬，頭小頸長，膘肥體壯，骨肉停勻，眼睛炯炯有神；馬鬃梳剪整齊，一般都裝飾有華麗的鞍轡；筋骨、肌肉、眼睛、鬃毛、鞍飾等細部雕刻精細，刀痕清楚。通過觀察唐三彩真品，我們可以發現，每一件作品幾乎都是手工雕塑而成，即使有用模具翻制的部分，但最后也要經過手工收拾。再加上唐代藝人技法熟練，因此真品的雕刀痕跡既準確清晰，又精細利落。這一點是現代翻模制品和模仿品做不到的。
        另外，真品由于年代久遠，釉子胎子已經疏松發生龜裂，仔細觀察裂紋細如牛毛。而且，重量減輕，而新品則要相對致密沉重。由于唐三彩的氧化鉛含量很高，經過長時間土埋和空氣腐蝕，釉面的返鉛呈現俗稱蛤蜊光的七彩光暈。釉面的這些自然老化狀態，與化學處理的人為老化狀態，有明顯的區別。前者自然，后者死板、污濁。這些因素固然重要，但只是鑒別的參考，藝術狀態的精妙與自然才是最首要的。
        (作者為中國國家博物館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