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富春山居圖局部四清圖
7月31日,當黃公望特展第一期在臺北“故宮(微博)博物院”拉下帷幕之時,分隔了360年的《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與《富春山居圖·剩山圖》的首次合璧之旅也正式結束。此次合璧,無論在兩岸文化交流上,還是于中國美術史而言,都是一件盛事。據初步統計,在兩個月的展出時間里,總計有51.8萬人次前去一睹黃公望真跡,其中近三分之一觀眾來自大陸。為什么一幅作品的“合璧”產生了如此轟動的效應?首先,這源于黃公望和《富春山居圖》的地位。黃公望為元四家之首,對后世山水畫發展影響最為深遠,而《富春山居圖》是其晚年風格的代表之作,是文人山水畫的巔峰。另一方面,就不得不提到國人心中對“完滿”一事的渴望與對美的追求。圓滿是人們天性追求的人生軌跡,圓滿人生、圓滿家庭,對人、事、物都是如此。事實上,在古代書畫中“分分合合”的作品并不單此一件,它們在現實中的分開并不等同于在人們思想上和審美上的分開,在追求完滿的理想主義者腦中,它們一直并未分離,在人們心中,也總是期盼著它們能“在一起”。所謂分久必合,既是事物發展的規律,也是我們對完滿的期待。《富春山居圖》的合璧,不就是夢想照進現實,眾人期待的小團圓嗎?細數歷史上“分分合合”的書畫作品,有些已經終于攜手求得團圓,有些卻分散在不同的博物館、藏家手中,它們的再相見,不知還需要多久。撰文 徐馨兒
古代書畫
“分久必合”有多難?
宮中圖:★★★★★
理由:宮中圖可以說是被割裂得最嚴重的名品之一,如今分存于各個不同的博物館與藏家手中,且無一畫段存于國人之手。從組織人、組織方式等多方面來看,想要所有割裂畫段化零為整合而為一,可謂難上加難。
灌木叢篁圖:★★★★☆
理由:畫作中段的流失本已對合璧造成了很大的阻礙,此外,據其他媒體報道,蘇州博物館有關人士稱,去年上拍的《灌木叢篁圖》右側曾和館藏左幅放在一起核對過,很多方面并不一致,是無法“合璧”的。
四清圖:★★★☆
理由:《四清圖》被分割的兩段分藏故宮與美國,雖然相隔大洋,但在中美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今天,我們盼望也相信著《四清圖》可以在展覽中合二為一,以完整的面貌展現在世人面前。
富春山居圖:★★★
理由:雖然從保護作品考慮,專家表示下次展覽至少要等六年,但浙江省博物館館長陳浩說,《無用師卷》一定會來大陸“合璧”展出。相信六年以后《剩山圖》和《無用師卷》的再相見,不是夢想。希望下一次,我們能在大陸看到《富春山居圖》的團圓。
《富春山居圖》
跨越海峽終相聚
黃公望晚年定居富陽市境內,近八十歲高齡時創作完成《富春山居圖》,畫面以長卷的形式,描繪了富春江兩岸初秋的秀麗景色,把浩渺連綿的江南山水表現得淋漓盡致。一直伴隨黃公望在富春江邊游歷的無用禪師,預料此作一經問世必為人巧取豪奪,所以在尚未完成之時讓黃公望把該畫的創作源起,經歷過程以及他對此畫今后命運的預測都寫在了這段題跋之中。這一罕見之舉,預示了這幅曠世奇作,注定不平凡的命運。
這幅畫在傳世的過程中間,經過了很多名人之手,幾經曲折,《富春山居圖》被明代書畫家董其昌收藏。董其昌晚年又把它轉賣給了宜興人氏吳正志。清順治年間,吳正志將此畫傳給吳洪裕。
吳洪裕是宜興大收藏家,極為喜愛此畫。清順治七年(1650),吳洪裕彌留之際命人將此畫焚燒殉葬。家人不敢違背只得搬來火爐,將吳家老少視為傳家寶的《富春山居圖》丟入火中,幸而吳洪裕的侄子眼疾手快,用障眼法搶救了出來,可惜畫已經燒斷為一大一小兩段。
《富春山居圖》自此以前半《剩山圖》和主體《無用師卷》長短兩部分存于世,顛沛流離。解放戰爭勝利前夕,《無用師卷》被運往臺灣,從此,《富春山居圖》兩岸分離,而《剩山圖》在經過曹友卿、吳湖帆之手后,被收入浙江博物館。
雖然兩岸近年來一度想促成《富春山居圖》合璧展出,但由于種種原因,計劃擱淺。直到今年初,浙臺雙方簽署了《富春山居圖特展備忘錄》,決定在2011年推出“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兩岸分離60多年的《富春山居圖》終于在6月1日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破鏡重圓”。
兩個月的展出時間,對于期盼合璧已久的眾人太過短暫。剛剛落幕,就不斷有人追問下一次《富春山居圖》合璧之事。據悉,為避免光照累積對紙質展品造成的傷害,如《富春山居圖》一類古畫,展出40天一般應休展3年以上。此次展出延長到了60天,相應的下次再把它拿出來展覽,起碼要到6年之后。
《四賢山水合卷》
300年后真跡重逢
《四賢山水合卷》也是一件充滿傳奇色彩的作品,為明代四位著名畫家王時敏、惲道生、楊文驄、張學曾應楊無補之邀所作。
明崇禎戊寅年6月,張學曾在北返歸家途中拜訪惲道生,巧遇楊無補、楊文驄等老友。他們都是明末著名文社復社的成員,在那個交通不便,信息不靈的時代,相聚并非易事。對于文人來說,偶然相遇比精心安排更容易觸動他們的情感神經,于是相遇被演繹成了一場文人雅集:楊文驄在舟中背臨一幅趙大年《水屯圖》,張學曾、惲道生各作一幅山水小卷。
兩個月后,同為復社成員的王時敏過婁東探望楊無補。楊無補展示了友人所作,并請王時敏也畫一幅相類題材的山水。王時敏繪成山水小卷并跋長題,以歉懷之辭記錄此事。楊無補將四人所作合為一卷,藏之深宅。
之后,天下大亂,滿人入關,明朝覆滅。楊文驄、惲道生作古,王時敏居家不出。1655年,楊無補帶著畫卷來與張學曾重溫往事,并請他再題跋識。張學曾展讀舊卷,感慨萬千,二百余字的跋文落筆紙上。
二年后,楊無補去世。之后的350年間,《四賢山水合卷》先后經徐乾學、沈揖甫、潘遵祁、吳云、吳芳生、錢鏡塘等人收藏。而事實上,合卷在傳至清康熙初年即被偷梁換柱,楊文驄《水屯圖》畫段被截去易以贗品。從此,完整的《四賢山水合卷》,被割裂成《楊龍友仿水村圖卷》和《贗品四賢卷》兩個手卷,而直至1949年傳到吳芳生之前,竟然一直不為人知。
吳芳生是安徽休寧人,他喜好收藏字畫,品位極高。1949年4、5月,解放前夕的上海正是“四方離亂,聚散莫定”之時,吳芳生正是于此獲得了顧氏過云樓所藏的《四賢山水合卷》。而此前,當年張大千所藏楊文驄《水屯圖》真跡已經輾轉入他手。吳芳生多方考證鑒定真偽后,即請裝裱名家孫伯淵重新拆裝,毅然撤去康熙初年贗本,復以楊文驄《水屯圖》真跡。于是,《四賢山水合卷》在經歷了300年離散之后終于在吳芳生手上得以恢復原貌,在2007年西泠印社(微博)的春拍中,《四賢山水合卷》以1320萬元成交。
《灌木叢篁圖》
中段流失相見難
以沈周、文徵明、唐寅和仇英為代表的吳門派在中國書畫藝術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灌木叢篁圖》正是“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寅的稀世真跡。畫作為水墨絹本,畫面清雋。中繪灌木一叢,遠處畫叢竹而略帶薄霧,近處飾以淺灘坡石蘭竹。以用筆結構推斷,該作品作于唐寅晚年。
《灌木叢篁圖》最早著錄于明中晚期著名的書畫收藏家李日華所著《味水軒日記》中:“歙人程生攜示唐伯虎古柏疏篁橫幅,高五尺闊六尺有奇,淡韻可愛。唐自題云:灌木寒氣集,叢篁靜色深。冰霜歲聿暮,方昭君子心。射干蔽豫章,慨惜自古今。嶰谷失黃鐘,大雅變正音。為子酌大斗,為我調鳴琴。仰偃草木間,世道隨浮沈”。
此畫入清后流傳不詳,其間因不可考證的緣由被一分為三。一九三七年,國民政府于南京舉辦第二次全國美展,并征集私人藏家出品參展。《灌木叢篁圖》作為許姬傳、許源來兄弟的重要藏品,于此次參展,并影印于古代圖錄部分。許氏兄弟是官宦世家出身,好收藏,許源來為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顧問,文物造詣頗深。當時徐邦達由吳湖帆推薦參與征集之事,因而各藏家參展之件,他大多知其原委,許氏兄弟更為其至交好友。后徐邦達先生在《五談古書畫鑒別》一文中,詳細談到了《灌木叢篁圖》:“又曾見唐寅畫《灌木叢篁圖》,橫方軸,被割成大小三幅。右幅曾在第二次全國美展圖錄第二冊中影印,右上有詩題名款;左狹條,現藏蘇州市‘文管會’,無款題印記,已不成結構;中幅則不知下落。最近又見到一幅舊臨本,倒是完整的全圖。”
目前,《灌木叢篁圖》左幅被珍藏在蘇州博物館,中間窄幅流失,右側帶有款識、可被視為獨立畫作的較大幅則在民間流傳至今。有專家分析,古書畫存于南方,天氣潮濕,保存不慎即有霉壞之虞。此畫遭割裂的原因極有可能也是如此。畫原為橫方幅,右側受潮霉晦,但有款識而割出亦能單獨成件,左側完好干凈,中間一條不成結構遂棄之。
《宮中圖》&《四清圖》
散落在大洋彼岸
周文矩是五代南唐著名的畫家,擅畫道釋、人物,尤精仕女。現存的宋代摹本《宮中圖》據記載為周文矩真跡的臨本。此卷分12段,分組描繪了后宮貴妃、宮女日常生活情境。全圖人物情態及相互間的呼應關系,處理得十分自然而又有條理,卷后有澹岳居士張澂紹興十年(1140)跋。
不知何時,《宮中圖》被人一分為二,并用摹本換下了畫卷的前半部。民國初年此卷被人盜出故宮后,更被割成四段,1947年左右流出海外。如今這四段分別保存在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克里夫蘭藝術博物館、哈佛大學佛格美術館和—位美國私人收藏家手中。
以畫竹聞名的元代畫家李衎,其代表作《四清圖》也慘遭一分為二的命運。《四清圖》是李衎65歲時所畫長卷,圖中繪蘭、竹、石、梧名“四清”,意喻君子的高潔品性。梧桐和竹子多截取中段攝入畫面,繁而不亂,疏密有致,各種竹子的姿態及竹的新老榮枯都表現得十分真切。
明代萬歷之前,《四清圖》被分為兩段,前半卷畫慈竹、笙竹二叢,上有趙孟頫、元復初題跋;后半卷畫梧竹蘭石,有明代周天球題跋。前者現藏于美國堪薩斯納爾遜·艾特金斯美術館,后半卷則藏于故宮博物院。
徐邦達先生曾梳理過部分畫作被割裂分散的因由:一些畫作長卷因所有者求賣出更高價格等種種原因,在亂世被分割成多段。如米友仁《五洲煙雨圖》卷,早被分割,段數不明,現只存有一部分在上海市博物館。還有一些巨幅直軸,因為不便收藏懸掛影響出售,往往被人切去一部分,使巨幅變為中幅。除此之外,還有將文篇和長跋分割成為兩卷的,如宋黃庭堅書的《韓愈送孟郊序》和《懶殘和尚歌》二卷,現在所見都只剩后跋各一段。
無論起因為何,這些被割裂損毀的書畫,無不令人心痛不已。中國人強調“合”,大到國家統一,小到鍋碗瓢盆。以小見大,無論在藝術審美還是人性追求上,這些曾經被迫割裂的書畫,若有一天終能合璧,那必將成為莫大的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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