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圈兒里有句老話:“古董古董,古人才懂。”現在說這句話,難免會產生爭議,但它至少能給人一個經驗性的提示:文物鑒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誰想干就能干的。
隨著中國收藏熱的持續升溫,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收藏大軍。“收藏家”多了,“鑒寶專家”隨之劇增,也就出現了大量“朝代隨意‘穿越’,給錢就開證書”的“鑒寶專家”。這樣的“鑒寶專家”如過江之鯽,紛紛攘攘,已經促使中國文物鑒定的首要任務,由以前的對文物的鑒定,轉移到現在的對“鑒寶專家”的鑒定。
前不久,央視記者到潘家園附近的一家拍賣公司探訪,鑒定師表示只要沾邊就可以開證書,比如明知是清末的東西可以寫成是康熙年間的東西,昆侖玉也可以寫成和田玉。他特意提醒記者:“別賣給特別懂的人。”記者拿來的齊白石贗品,鑒定師收了1000元鑒定費后,也開出了寫著“齊白石本人畫作”的證書。在北京一家文物鑒定中心,記者花200元買的小瓶,經鑒定師一鑒定,成了價值二十多萬元的光緒仿品,身價一下翻了上千倍。經過討價還價,記者最終以1600元的價格給小瓶開了清康熙的證書。記者花100元在地攤上買的杯子,鑒定師表示,鑒定證書年代寫成明成化要5萬元。類似情況也發生在北京另外兩家文物鑒定中心。在此之前,各地的報紙、電視臺也多有同樣的報道。
媒體披露的這些真實情況,公開揭下了披在那些“鑒寶專家”身上的皇帝的新衣,引起社會強烈反響。天津師范大學教授譚汝為有感而發,作了一首題為《如此鑒寶?!》的打油詩:“文物鑒定家,良莠豈可辨?斯文掃地久,雌黃信口嬗。民國舊涼席,居然成宋簟。晚清兩把刀,竟為古鴛劍。銅缽化漢碗,石凹成唐硯。錢到古玩珍,火到豬頭爛。專家橫豎嘴,忽悠坑蒙騙。無賴充大師,銅臭操勝券。三月鑒定師,十萬雪花炫。鑒寶諂笑聲,令人淚如霰……”這些入木三分的諷刺詩句,深刻地警示社會:不對“鑒寶專家”行業進行有效的打假,中國的文物收藏事業就不可能健康地發展。歷代都有文物鑒定專家,歷代也都有“打眼”的文物鑒定專家。清代乾嘉時期的大鑒藏家阮元,曾著《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他收藏的古董以三代鼎彝尊為多,宴請學生都用這些古物,雖然如此,他鑒定、收購古玩也有“走眼”的時候。阮元有個學生在旅途中買餅充饑,忽見餅上紋案斑駁,便將紋案拓印下來,把“拓片”寄給阮元,說紋案拓自古鼎,請老師辨別鼎之真偽和朝代。阮元召集鑒藏家朋友,對“拓片”進行鑒定。大家開始意見分歧,后來竟趨于一致,認為拓片上紋案正是《宣和圖譜》中某鼎的銘文。阮元于是題跋語于“拓片”上。畢竟“拓片”與《圖譜》所錄有所不同,又斷定“拓片”上某些字皆與《圖譜》所載相同;另一些字或因年久銘文剝蝕,或因拓工不精導致漫漶,因而與《圖譜》所載某鼎銘文有所不似。這樣一來,為學生果腹的餅成了老師眼中的古鼎。阮元是清代大學問家,精于金石考據之學,亦難免走眼,出了笑話,說明學問之無窮,明鑒之艱難;如今這等打著“鑒寶專家”旗號的精鄙無識之徒,則徒為騙錢蒙事,與阮元等先輩之過失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社會上各種名目的“鑒寶”活動,很多都是商業行為,與文物鑒定無關。那些號稱“文物鑒定師”的人,他們的職稱不知是哪個國家評定的,反正中國文博界沒有這種職稱。那些隨處“鑒寶”的“專家”,如同穿著僧服上街乞討、給人算命的“僧人”,是進不了任何廟門的。收藏者如果對這樣的偽專家頂禮膜拜,奉若神明,那就離倒霉不遠了。
前段時間古玩都市劇《霧里看花》熱播,給關心收藏的觀眾帶來一些思考與感悟。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收藏界“偽專家”過多,已成害群之馬;許多專家被利益集團綁架,失去社會責任感;一些專家無底線,無標桿意識。文物鑒定,實是良知與學問相融的結晶,文物鑒定專家如果全都“霧里看花”,那么整個文物收藏界將會混亂不堪。馬克思不會說出“古董古董,古人才懂”那樣的話,但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中寫過:“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可能以往很多領域、很多行業的人都學習過馬克思的這段名言,但我覺得現在的文物收藏界人士最有必要重溫此言,學會尊重歷史,尊重這個既定的存在,不能容許那些“鑒寶專家”們隨心所欲地創造“歷史”,創造“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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