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曉星
一九四〇年代初,在重慶的國民政府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征召鄭穎孫、張充和,擔任委員;不久,查阜西也遷居昆明郊區的龍泉鎮龍頭村。龍街雅韻風流云散。其間,著名詩人、學者陳夢家的妻子,也是著名作家、翻譯家的趙蘿蕤跟査阜西學琴,就曾一度借用“寒泉”。 查阜西很想念龍街的老朋友們,一九四四年三四月間到重慶出差,公務之余,多次與琴友曲友聚會,還特地長途驅車,去看望楊蔭瀏、鄭穎孫、張充和,并有唱和。張充和著名的“酒闌琴罷漫思家,小坐蒲團聽落花。一曲《瀟湘云水》過,見龍新水寶紅茶”一詩,即為査阜西而寫。
一九四五年春,査阜西赴美國考察,荷蘭友人、漢學家、古琴家高羅佩特地敦勸他帶上這張“寒泉”琴。在差不多一年的時間里,他在波蒙納學院、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俄亥俄州音樂學院等高校,美國國會圖書館、美國音樂家協會、美國國家地理協會等機構舉辦古琴演出與講座;在美國國會圖書館留下《瀟湘水云》、《普庵咒》、《梅花三弄》、《憶故人》、《鷗鷺忘機》、《漁歌》錄音;與陳夢家、高羅佩、趙元任等故友相逢,趙元任還要他“將《瀟湘》在其家中親自制留蠟片”……其間所用的古琴,就是宋琴“寒泉”。 但一九四六年四月底他啟程回國時,因為行李太多,便將“寒泉”盛以琴匣,寄存在國會圖書館的友人處,留待日后再取。
一九四八年底,張充和、傅漢思新婚不久,經上海赴美。査阜西告訴張充和:你們到了美國,去國會圖書館找我的一位朋友,我存放在他那里的古琴“寒泉”,就是給你們的結婚禮物!從此,“寒泉”陪伴了張充和一生,須臾不離。許多年以后,張充和說起收到的最佳結婚禮物,凡三件,第一件便是“寒泉”。
新中國成立后,因為政治上的對立,査阜西、張充和長期無法直接聯系,但他們一直關注著對方。査阜西知道張充和在美國家庭幸福、工作順心,張充和也知道査阜西成為現代琴學的奠基者,為古琴文獻的整理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一九七〇年秋,著名學者、古琴家饒宗頤應邀到耶魯大學擔任客座教授,張充和將“寒泉”借給他,撫弄經年。繼云閑、査阜西、趙蘿蕤、張充和(也許還有高羅佩、畢鏗)之后,“寒泉”又留下了一位名家的手澤。
也就是在此時,張充和聽到了査阜西的死訊,便取出自存的査阜西錄音《瀟湘水云》等等一起與饒宗頤欣賞,唏噓久之,并寫下了第一首紀念査阜西的《八聲甘州》詞,饒宗頤步韻和了一首。“文革”后期,中國大陸的社會狀況逐漸趨向平穩,許多人與海外親友也都恢復了聯絡。一九七四年,張充和得到了查阜西還在世的消息,“喜極”,再賦《八聲甘州》,兩年后又抄錄了托二姐張允和轉交故友。就在他們恢復聯系后五個月,査阜西去世。張充和為他寫了第三首《八聲甘州》,對查阜西的歷史地位作了高度評價,并充分表達了故人的情誼。
可以說,宋琴“寒泉”不僅濃縮了琴人之間高山流水般的現代佳話,也體現了中國文人最精致溫雅的傳統,還具備了廣闊的歷史文化背景。
圖說:

著錄:1.《今虞琴刊》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71頁。
2.《今虞琴刊讀》上海人虞琴社編,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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