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嘵明
就像人遇到開心事會笑一樣,馬高興的時候愛打滾。趙孟頫以不朽之筆繪一匹打滾的馬,700多年來樂了無數人,這中間最快樂的是乾隆皇帝。此作經清宮收藏,鈐乾隆八璽,著錄于《石渠寶笈續編》第三十七,是一件有皇家血脈的寶物,為古書畫收藏難得之佳品。
在中國的繪畫歷程中,兩宋繪畫是一個全盛時期,而其中的文人繪畫亦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期。隨著蒙古鐵騎踏遍中原,作為文人畫主體的漢族士人受到沉重的打擊,而身為宋太祖趙匡胤十一世孫的趙孟頫,卻成了眾多漢人中的特殊人物,在宋亡后經歷了一段居家生活,經程巨夫舉薦仕元,踏上了“榮際五朝,名滿四海”之路。
在元代宮廷中地位如此特殊的趙孟頫亦是天資出眾,具有多方面才華的文人,精通音樂、文學,善于鑒賞,在書法、繪畫方面天分尤高,由此承擔了開啓元代新畫風之任。
趙孟頫在繪畫方面主張越過南宋,直追唐、五代、北宋,提出“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又明確提出書畫同筆的理論,并且在繪畫實踐中不斷進行書畫用筆貫通的實驗。同時趙孟頫是文人畫家中罕見的全能“選手”,山水、人物、鞍馬、花鳥、竹石,無一不能,無一不精,均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再加上詩詞、書法的成就和對篆刻的深刻理解,可以說,趙孟頫已基本界定了后世文人畫家詩書畫印全能的標準。
回到家鄉吳興(今浙江湖州),趙孟頫在晚年憑借其文化地位,將自己的繪畫觀念和實踐傳播到周邊的區域,開啓了以太湖流域為主體的江南在元明清時期成為中國繪畫中心的時代。
趙孟頫的鞍馬畫雖不及山水畫影響大,但也是成就卓著。現存的趙孟頫鞍馬畫主要有:《人馬圖卷》(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人騎圖卷》、《秋郊飲馬圖卷》、《浴馬圖卷》(均為北京故宮博物院藏),《調良圖卷》(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幾乎全部收藏在博物館,在市場上極少出現。
今展卷《滾塵馬圖卷》,令人想起《浴馬圖卷》后王穉登的題跋:“趙孟頫嘗據床學馬狀,管夫人自牅中窺之,正見一匹馬。”而據床學馬,應為掌握馬翻滾的動態和感受,《滾塵馬圖》正是趙孟頫勤學畫馬的見證。想來1760年秋,乾隆閱覽此畫時,《浴馬圖卷》亦在宮內,當然令帝王想起趙孟頫據床學馬的佚事,并題詩:“前世應為支遁師,興來每愛寫權奇。何妨窗內窺如馬,正是全身里許時。”乾隆喜趙字趙畫,當然對此畫關注尤多,而據床學馬亦可為畫史一段佳話。據床學馬確實也反映了趙孟頫全面繪畫才能之成因,作為文人畫家的趙孟頫,特別注重寫生之全面性,這一段佳話若失去此圖之證,實為大憾。
趙孟頫之畫馬,據其《人馬圖卷》題“畫固難,識畫尤難,吾好畫馬,蓋得之于天,故頗盡其能事。若此圖自謂不媿唐人,也有識者許渠具眼。”又題:“吾自小年便愛畫馬,爾來得見韓干真跡三卷,乃始得其意云”。
趙孟頫是否自幼便喜畫馬,并不可確知,蒙古人好馬是否為趙孟頫畫馬起因之一,亦未可知。但從此自述和畫作來看,趙孟頫之人馬畫多淵源于唐代鞍馬畫,并得益于韓干之作良多,而且趙孟頫對自己的鞍馬畫是頗為自負的。
趙孟頫的鞍馬畫特別注重線描的遒勁、形象與質感的統一,筆墨清淡,著色不多,以墨代色,敷染清淡,這類畫風較多帶有趙孟頫個人的特性。《滾塵馬圖卷》畫面的用線絲絲不茍而氣韻生動,馬的結構除線條之外,渲染是其中的重要方法,這完全是唐代的鞍馬畫風。這種唐風之鞍馬畫從某種意義上使趙孟頫避開了直接表現蒙古人鞍馬的窘境,因為蒙古為游牧民族,好馬之心天然有之,鞍馬畫之好亦為天然,趙孟頫以唐風鞍馬畫取代流行于元廷之金代鞍馬畫傳統,既是繪畫“古意”觀的體現,亦是作為趙宋皇族后裔和漢族知識分子文化的象征。
從趙孟頫存世鞍馬畫和各畫上的題跋等分析,《人馬圖卷》標為1296年,趙孟頫43歲時所作,雖畫面有唐風,但明顯在馬的結構處理、渲染等方面顯得較為板滯,在隨后的其他鞍馬畫中,對馬的動態和結構處理得到較大的進步,《滾塵馬圖卷》亦是此進步的表現,這一方面是趙孟頫所提到的得韓干真跡而學到許多唐人畫馬之精髓,另一方面是親自體驗馬的動態特征而有所感悟。所以從畫面馬的技法來看,此圖雖無年款,但應是1296年后之作品。
此圖引首為乾隆時仿金粟山藏經紙,從整體裝裱看,亦是一派皇家風范。乾隆的收藏印騎縫而鈐的情況比較少見,而此卷中“三希堂精鑒璽”、“宜子孫”、“御書房鑒藏寶”、“石渠寶笈”等印均為騎縫而鈐,這種騎縫鈐乾隆收藏印只在元人《柳陰歸牧圖》軸(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等少量書畫上可見,所以是難得的實例。同時此卷著錄在《石渠寶笈續編》,在清宮時收藏于御書房。可謂是有皇家血脈之物,當為古書畫收藏難得之佳品。

圖說:
趙孟俯(1254~1322) 滾塵馬圖卷
設色紙本 手卷 引首:22.6×54.5cm 畫心:25.5×38cm
著錄:1. 《秘殿珠林石渠寶笈合編》《石渠寶笈續編》卷五P1960。
2. 《清高宗御制詩》三集卷七《題趙孟俯畫馬》。
說明:存清宮裝裱。引首為金粟山藏經紙。配有翡翠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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