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文熙
最近的一兩年,在各種畫展中忙得左支右絀的陳雨仍舊一次次地抽身,抵達他的生養之地,堅持著完成他的《紅土地——雷州系列寫生》,累積下來,系列作品竟已近四十幅。我知道陳雨的用心,他需要這樣的回歸,在蒼茫的大地上重溫屬于他的血脈中的熱度。
我所認識的陳雨,身上有著雷州人的某些印記——粗線條的臉,皮膚黝黑并且閃耀著陽光的色澤,為人厚道而俠義。第一次在他的畫室見到他,他抓起水煙筒吧啦吧啦抽煙的姿態讓我印象深刻。這個特立獨行的青年油畫家,言談之中處處透露著對油畫藝術的執著。更難能可貴的是,少年時便以繪畫才華嶄露頭角,后又在廣州美院油畫系研究生班畢業的陳雨,并沒有沾染上一些青年畫家的狂狷習氣,對于當下的藝術環境,對于自由畫家的生存狀態,對于自己的創作選擇,以及未來自己所能到達的位置,凡此種種,他有著愈來愈堅定的從容和淡定。
翻看陳雨近兩三年的作品,一些反復在作品中出現的物體或符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倒是愿意用一些詞語對這些反復出現的物體或符號加以羅列:馬、骨胳、人、獅子、羊、血、肉、猛禽、青蛙、肢體、虎、背影、植物、火、嬰兒、工業品、版圖。顯然,這些符號有著某種共通點和規律性,而其指向和語境也明顯隱藏著畫家對于生命本體的個人化思考和情緒。《在路上》系列中的馬,無論是奔跑、還是站立,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軀體完整,骨架裸露的形象,活的生命與空洞的軀殼糾纏對撞,讓人情不自禁地陷入對生命的沉思與嗟嘆。
《前方還有路》、《對不起》表現的則是人生的迷惘和罪惡感,以及弱肉強食世界血淋淋的現實。同期的其他幾幅作品同樣體現著類似的命題:人生的迷惘、無奈、自嘲以及對生與死的沉思。作為當時剛剛從廣州美院研究生班畢業,選擇成為自由畫家的陳雨,其作品中透露的這種情緒是可以理解的。
陳雨的《某年某月某日》系列和《嬰國》系列作品,其表現的情緒更為隱秘,但兩個系列之間似乎又有著某種延續。我倒認為《某年某月某日》表達的是陳雨即將為人父時對某年某月某日誕生的小生命的期待與聯想,從胚胎的孕育與生長,到從母體的子宮里娩出,再到面對廣大而復雜、未知的世界,最后面對人世的各種掬態。這樣的系列作品體現了時間上的序列性,同時也包含著陳雨對溫暖子宮的回憶。《嬰國系列》所包含的語境也許更復雜一些,在這方面,吳震寰和孫曉楓兩位有著非常到位的解讀,我則不作過多的猜度。
知道陳雨最近一年一直投入于新的作品《紅土地——雷州系列寫生》的創作。作為同樣在雷州長大,年齡相仿的雷州人,有幾個問題尤其引起我的興趣:一、陳雨會從何種角度去切入生養他的土地;二、呈現在陳雨作品中的雷州會是什么樣子?雷州這片像懸膽一樣半掛在南海上的蒼茫大地,有著超過六千年的人類遺址和原住民遺存下來的文化。由于古代遠離中原文化,瘴癘侵擾,雷州歷來是朝廷貶謫重臣的蠻荒之地,惡劣的自然條件和沒有安定感的生活形成了雷州人剽悍、尚武、俠義的性格。對于這片粗獷的土地,我們有著太多的自豪和失望。雷州雖不以山水形勝,卻有雜糅交錯、別具一格的海濱風情和亞熱帶雨林風情,以及粗獷原始的民俗文化。我相信陳雨與我一樣,骨子和血液里生長著雷州人的基因。
呈現在我面前的《紅土地——雷州系列寫生》,讓我頗感新鮮和震撼。陳雨筆下的紅土地,不是我熟悉的海島風情和鄉村風土人情,也不是風景獨好的名勝古跡。顯然,陳雨的回歸避開了喧囂的世情與雜陳的歷史,而選擇回到大地的深處,在那些被遺忘的角落,聆聽大地的呼吸與吶喊。燃燒般火紅的紅土、浮光爍金的亞熱帶植物所構成的圖像,奔突著野蠻生長的力量與激情。在一片被人工砍削的坡地,紅色的泥漿如滾燙的鋼水,而殘存的土壟上,幾株植物在垂死生長。《紅土地——雷州系列寫生》作品中,人工翻開的火熱紅土、頑強生長的植物、大火燃燒后折斷的樹木枯枝、延伸收縮的道路構成了系列作品的主要意象。陳雨的這一系列作品充斥著雷州大地與植物無聲的掙扎和吶喊,它是對這個粗獷大地頑強野蠻生長的力量的禮贊,也是對這個被文明與私欲侵襲的大地的默哀。我不知道陳雨是不是一個環保主義者,但可以確信,此時的陳雨對這個大地的愛是深情的,因為愛得深情,他的作品散發出讓人揪心的力量。
作為真正意義上的職業畫家,陳雨的油畫善于把握瞬間的情緒,而對于色彩和形式的天生敏感使得他在畫面的構圖上更加感性和游刃有余。這幾年,陳雨不斷在各種形式的油畫上游走著,我想,這種游走對于他是值得的,畢竟,只有不斷嘗試和發現,才有無限可能。我深信陳雨的天賦與才華可以讓他成為一個有大氣象的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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