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雨江南（中國畫）

　　劉文杰，北京知名收藏家，以收藏李可染、齊白石等近現代名家書畫著稱，其性情自信直率，可謂快意人生。　　

　　拜訪劉文杰，是在他那四壁布滿了藏品的客廳里。一進門，來不及寒暄，劉文杰便開始一件件地介紹眼前的藏品：“這是齊白石最好的竹子，這是溥心畬最好的書法，這是傅抱石最好的寫生，這是陸儼少最好的山水，這是李可染最好的人物……”其藏之巨、其嘴之快，果然名不虛傳！在他接連不斷的引導下，站在不同的角度和光線下，聽他講述每件作品、每位書畫家的藝術特色，最初的詫異漸漸沉淀為一種思考。　　

　　三十余年來，秉持著對藝術之美的追求，劉文杰在書畫家、收藏家、書畫經營者和境內外拍賣會之間不停地游走、閱讀、議論——形成了關于“書畫收藏”的套路與理念，有個性，有高度，有成效。　　他不是科班出身，但重視學習，他說：“書畫收藏必須懂得鑒定學和鑒賞學。”劉文杰認為，雖然鑒定學自唐代張彥遠便已開始，但未成體系，原因是沒有廣泛比較的條件。新中國成立后設立了博物館，為鑒定和鑒賞提供了基礎和條件。此外，博物館館藏書畫數量不斷增加，但書畫鑒定工作卻十分滯后，亟需培養鑒定人員，現代鑒定學由此起步。“張珩1966年出版的《怎樣鑒定書畫》、王以坤1981年出版的《書畫鑒定簡述》、徐邦達1981年出版的《古書畫鑒定概論》，這三本書構成了現代書畫鑒定學理論的基礎框架。” 　

　　他談到中國收藏史：中國第一個收藏高潮在宋代，以皇家和官宦為主；第二個收藏高潮在明代，書畫收藏集中在民間，以商人和文人為主；第三次收藏高潮在清乾隆年間，乾隆是古往今來最大的收藏家，另有揚州大鹽商安岐和江春；第四次收藏高峰是清末民國；第五次收藏高峰則是上世紀90年代初至今。劉文杰可謂第五次收藏高峰的親歷者、先行者。他的第一本書《劉文杰說字畫》于1993年出版，引導了一些書畫收藏愛好者入門。2007年又出版了第二部書《劉再說字畫》。　　

　　他這樣看待書畫鑒賞：鑒定學是分真偽，鑒賞學是分好壞。劉文杰把畫分為三類：可觀性的畫——反映了一定的美，屬于小美；可賞性的畫——賞心悅目，屬于中美；可讀性的畫——是詩、是散文、是文章、是書，屬于大美。“在市場上花錢買的東西值不值，就要看是用小美、中美的錢買了大美，還是用大美、中美的錢買了小美。”劉文杰認為，能懂得小美的是小學生，能懂得中美的是中學生，能懂得大美的是大學生。一輩子追求美，就需要一輩子當學生。　　

　　他這樣認識傳統：“什么叫中國書畫傳統？能夠代代相傳的中國書畫語言和筆墨精華的集合叫中國書畫傳統。什么叫大師？一門學科學問的開山立派者，大師也，學習這門知識的叫學生，教這門學問的叫老師。”自信與狂放，似乎出于精微。　

　　劉文杰一直以敢于直言著稱。“必須實話實說。如果所有的人都虛偽，社會就完蛋了。總得有人冒風險。”他是書畫打假衛士之一。“買家一定要學鑒定學和鑒賞學。現在，拍賣行提供的拍品不少是假的。去年，共拍賣了1500余件齊白石的作品，加上私下里買賣的大概共有2000多張，而真的作品恐怕還不到50張。所有拍賣行都在干著知假賣假的勾當！近現代書畫造假猖獗，就是因為這里涉及巨大的經濟利益。好多偽作通過出版、展覽等宣傳吹成真的了。現如今賣假畫還成了一種風氣。私人賣假畫是詐騙，但通過拍賣公司拍賣假畫卻把詐騙合法化了！所以需要立法，用法律的手段規范拍賣。提倡學鑒定學是為了不買偽作，學鑒賞學是因為有些人高價買的是‘小美’。由于鑒定學和鑒賞學不普及，大多數買家都花了冤枉錢。”

　　“現在書畫市場還有一種不良現象，炒作一些立不住的書畫家。”劉文杰強調：“為什么立不住？歷史是會淘汰的。現在許多書畫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盲目地在寫、在畫，一個寫字、畫畫的人應該去發現和表達主客觀世界的審美價值，只有認識到這一點，才能創作出好作品，作品才會有人去買。”

　　咄咄逼人的質疑后面，是良言與忠告。“買家千萬注意不要貪小便宜吃大虧！”對于書畫價格，劉文杰給出了三條原則：真畫真價，假畫假價；好畫好價，次畫次價；特殊好的畫特殊價。“學習書畫鑒定和鑒賞要廣見博識，才能懂得真假與好壞。鑒定和鑒賞都需要比較，兩者是相通的。奉勸書畫收藏愛好者都要學習，不愿學習的一定要請有學問的買家或專家當參謀，擦亮自己的眼睛，才能少受損失。”

　　正是這樣一位花甲長者，卻言自己是3歲小童，對30歲以上的人統稱為叔叔阿姨，30歲以下的人統稱為哥哥姐姐，是求平淡天真？還是在高深學問面前稱小徒？劉文杰自己的解釋是：童言無忌！實話實說，無所顧忌，看似簡單，實則不易。有人說，這年月，說真話得罪人，說假話得罪自己，那就讓我們一起說笑話吧！在這樣一個說笑話的時代，能夠有劉文杰這樣一位敢于直言的收藏家，委實不易。雖然有人認為他偏激，有人認為他的表達方式有些過頭，但中國文物與藝術品市場目前這種蓬勃生機中亂象頻仍的現狀，需要批評與監督，而且最好是尖銳的批評與嚴格的監督！　　

　　劉文杰何以言而無忌？從在機關工作到離職賦閑在家所開始的職業書畫收藏家生涯中，我們可以看到他的執著；從每件藏品用瘦金體書寫的題跋上，我們可以看到他的嚴謹；從那四壁滿布書畫作品幾乎看不到什么家具與擺設的居室里，從碼了一溜書籍、筆記的床榻邊，從他對中國收藏文化的理解和闡釋中，可以窺探到他那樸素、智慧的精神世界……理解了這些，便理解了“劉言”何以無忌，也便理解了是什么成就了劉文杰和他的快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