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人物
齊白石
(1864——1957)
湖南湘潭人,我國20世紀著名畫家和書法篆刻家。曾任北京國立藝專教授、中央美術學院名譽教授、北京畫院名譽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等職。曾被授予“中國人民藝術家”的稱號、榮獲世界和平理事會1955年度國際和平金獎、1963年誕辰100周年之際被公推為“世界文化名人”。有《白石詩草》、《白石印草》、《齊白石作品選集》、《齊白石作品集》等傳世。
結緣“胡開文” 翰墨留香
國畫大師齊白石與春熙路有著不解之緣。這要從“胡開文筆墨店”說起。
胡開文的創始人是安徽績溪人氏胡天柱(1742—1808),原名胡正,字柱臣,號在豐,績溪縣上莊鄉人。1926年之后,胡開文筆墨店在成都春熙路開設了分店。胡開文為了結納文人名士及在文化界中有影響的人物,又為金石、書畫家代收潤例。這對愛好并需求金石書畫的社會人士,也起到一定的媒介作用。當時,與該店建立了代收潤例的書法、金石、國畫等藝壇人士先后有:謝無量、盛光偉、鄭曼陀、林君墨、唐耕耘、施孝長、姚石倩、陳亮清、張嵩容、周申甫、木魚等名家。
鑒于齊白石的書畫影響力甚大,成都書畫愛好者紛紛要求通過胡開文店求索齊白石墨跡。經該店在北京的人和白石老人反復聯系溝通后,白石老人同意書字作畫,這不僅方便了顧客,也因此使白石老人與成都結下了翰墨之緣。1933年齊白石讓三子齊良琨到四川,以印畫廣泛交友。
據《齊白石年譜》記載,1935年5月下旬的一個上午,齊白石不小心撞到屋前為加緊門戶自裝的鐵柵,戳傷了腿骨,數月方愈。1936年3月初,應四川省主席王瓚緒之邀,他攜寶珠及良止、良年三位美女翩然入蜀,還在“詩婢家”刻印作畫。白石來成都,求書購畫者絡繹不絕。由于胡開文店的宣紙、畫料、筆墨應有盡有,為齊老揮毫提供了方便,滿足了需求。之后齊老還親臨店堂和該店人員親切交談,并興致勃勃地為全店人員作畫留念。他隨后還去了新都、青城、峨眉等地。9月5日才回到北平。
相交軍閥 秀才遇到兵
齊白石1936年入川,一方面是因為王瓚緒的邀請,另一方面是他的第二個夫人胡寶珠是四川豐都人,可以借此機會返鄉探親。
當時,齊白石是帶著寶珠和兩個孩子經漢口,過沙市、萬縣,抵嘉州,一路風塵到成都。這次遠行,齊白石有不少收獲,認識了不少藝朋好友及門人弟子,包括神交多年當時又正在成都的金松岑、陳石遺、黃賓虹等人。齊白石先生蒞臨蓉城,應邀住在文廟后街王瓚緒家中。他與王瓚緒的交往始于王氏求印購畫。約1931年王托在北京的友人請齊白石刻印。王瓚緒曾一再邀請白石老人來蜀一游,說入蜀可掙豐厚潤資。據郎紹君先生文章回憶,王瓚緒贈給白石老人一個侍女淑華,為他“磨墨理紙”,淑華在侍候老人近一年后送歸家鄉。王家大公館本就是一座富麗的花園,小橋流水,樓臺亭閣,很適合畫家求靜悟道的習性。
據《白石老人自述》記載,1936年,“四川有個姓王的軍人,托他住在北平的同鄉,常來請我刻印,因此和他通過幾回信,成了千里神交。春初,寄來快信,說:蜀中風景秀麗,物產豐富,不可不去玩玩。接著又來電報,歡迎我去。并于五月十六日到成都,住南門文廟后街。”
在清末民初時期,成都就流行“南唐北李”之說。“北李”是人們所熟知的著名作家巴金的故居——李家官宅。“南唐”指清末民初的唐家宅院,位于現今文廟街一帶。1932年唐家宅院賣給了軍閥王瓚緒,改名治園。“南唐”的后人——當代著名文史專家唐振常先生回憶說:“故居是四進大宅,大小房間不下六十余間,園中既有戲臺、假山、水池,還有西方園林的開闊的大草地,活動的天地極為廣闊,有山可望、有湖可入、有水可涉,花木叢中、鳥語花香。”
齊白石老人應王瓚緒之邀在宅院居住了三個月,他在這兒畫畫治印,或會見朋友學生。余中英早年為趙熙弟子,善于書法,精于繪畫,后來也成了齊白石的弟子,齊白石特地為余中英畫了四紙一堂的《送余中英歸蜀》畫屏(現藏成都市博物館),另還畫了《螳螂爬香圖》等許多流傳后世的作品。
齊白石來成都,王瓚緒出示了很多他歷年的藏品,請他代為鑒定,并在鑒定后的作品上題記作跋。讓齊白石為難的是,這些東西大半是贗品,不過是官場酬酢之假貨。據說王瓚緒原來答應給3000元酬金,等齊白石離開時,王只給了400元。這讓認真的齊白石非常不滿。他在8月24日的日記說:“某某(原文用墨涂去)以四百元謝予。半年光陰,曾許贈之三千元不與,可謂不成君子矣!”連邀他游蜀的人名都已涂去,但細看還可以看出是當時鼎鼎大名的四川軍閥王瓚緒。
5年后,齊白石耿耿于懷,又在《蜀游雜記》末頁題了兩句話:“翻閱此日記簿,始愧虛走四川一回,無詩無畫,恐后人見之笑倒也。故記數字,后知翁者,翁必有不樂之事,興趣毫無以至此。”由此可見白石老人對軍閥的認識。
老人還有同一年的《丙子賬冊》一本,記的都是畫店送款收件的事。其中一頁有橫書“補損失”三個大字。下面寫:“寄成都二尺二幅、四尺二幅。王瓚緒收到隱瞞,已現實之事情勿論,今補還榮寶,已免事。” 可見真是秀才遇到了兵。
這里涉及一個重要人物的出場,那就是陳子莊先生。他早年到成都后曾向武術名家馬寶學習拳術,并在成都參加國術擂臺比武,當場打死二十九軍軍部武術教官,因而名揚一時,遂被王瓚緒聘為軍部教官。王瓚緒成為四川省主席后,又聘陳子莊為私人秘書,并為他鑒收文物字畫。
早年陳子莊居住榮昌“蘭園”期間,曾潛心研習史詩及繪畫書法。抗日戰爭前,黃賓虹、齊白石先后到成都,都曾住王瓚緒私邸,作為主人秘書的陳子莊,也曾為之牽紙磨墨,親歷大師們繪畫的全部過程,并得到向他們求教的機會,從此畫藝大進,胸臆為之開闊。由弟子陳滯冬輯錄的《石壺論畫語錄》里,晚年時節的陳子莊指出:“齊白石畫蝦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不去畫螞蟻?齊白石自己好笑,說:”買我蝦的人特別多,他看得懂?‘他把蝦的兩個大鉗畫得比真的還大幾倍,實際上他的寓意是說這個世界是個魚蝦世界。他畫的螃蟹懂的人多些,因為他曾題有’看你橫行到幾時‘,反正結果是油炸下酒,不然就畫個巴簍,爬出去也跑不遠的。王朝聞說他的蝦畫出了半透明體,此真外行之談,那是技巧,齊白石的畫最可貴的是思想性,那是學不到的。“
兩游春熙路 有情有趣
時任《新新新聞》記者的鄧穆卿先生,為我們記錄了白石老人游歷成都以及春熙路的情況,時隔70余年,依然是那樣清晰可感——
白石山翁到成都三天,以身體疲乏,尚未揮毫作畫。昨日(5月30日)午前八點鐘,記者剛要出街的時候,恰逢他老架著眼鏡,光著頭偕其姬人移步踱入本報社來,驀然看見,高興至極,便請他老偕其姬人,在本報客室里坐坐……在室里坐了一會兒,談了些話,他便約記者出街,向春熙路北段走去。他老精神頗佳,步行甚健,只上下階沿時,姬人恐其費力,稍用手攙扶。
在春熙路上,他老向記者說,成都飲食,他是食得慣的,不過他是在鄉里住得久的人,喜歡吃“鄉味”,廚師弄的菜味濃又辛辣,有時加入些“味素”更不好吃,且不合養生之道。他很喜歡吃蔬菜,只是放點鹽,用水煮熟便是好食品。他說他做客異鄉,弄菜殊感不便,他要買汽爐、小鐵鍋,好自己烹飪。
記者知道他要買汽爐等具,便同他到春熙路百貨店去看。在路上,他問我病好了沒有,因為記者前天拜訪他的時候,曾著涼頭痛,他問清楚后又談了藥方,叮嚀珍重,令人感到他老對人的親切。
在“萬利長”百貨店買汽爐,索價每個十元多,鈔價較上海高一倍以上,貨又不好。又看了兩家后,同他老到“益大”商店,貨色稍好,結果他老以六元八角鈔購汽爐一個,他取中央銀行十元鈔券一張,囑商店找補點角票以便坐街車,店中答無角票找補,記者也向店里人說,請找些角票以便此老零用。店里人稱實無辦法。他老不禁喟然而嘆:“人人都說成都好,誰知道拿著錢都不好用。”店里人聽他老口音是異鄉人,才多方設法,找補了五角票六張,二角票一張。他的姬人看中了“益大”的檀香木折扇,想買一柄,他老看見便說,檀香木折扇上截是竹子接成,下截才是檀香木,不耐用,香味也香不多久,他老說竹子折扇要好得多。他的姬人也便未買了……
這個買煤油爐子的細節,倒是很能體現白石老人的性情。鄧穆卿先生又在1936年6月26日《新新新聞》里進一步披露新聞:
他偕其姬人散步春熙路,沙白的長髯,手里搖把白紙未書畫的折扇。他說他日前曾去新都一游。當天便轉成都。他說灌縣青城山風景秀麗,暑氣稍減時,他是要去一游的。劉君(啟明)當時向他介紹成都古跡,諸葛武侯觀星臺(在天府中學內)、外西撫琴臺以及趙子龍洗馬池(在和平街)、子云亭等處。他說他一定要去一游,并請作向導。齊說:當時天熱,他清晨作畫或雕刻,午后一熱便休息,作畫與治印成時,便為人取去,寓所里無余留,每天必畫,從未間斷。
談到吳昌碩、黃賓虹諸氏,他未表示意見,不過在他的談話間,對吳有大純小疵之感。談到一般作畫的,他表示失望,他說:“作畫與讀書一樣,要讀畫多,才能有得,動輒下筆實少希望。”他說他的畫,一般人恐怕看不來,因為不守成法,不落昔人窠臼,不勝曲高和寡之慨。
2004年5月1日,國畫大師齊白石的小女兒齊良芷和外孫女齊媛媛,重走當年齊白石的蜀游之路,并為新畫作收集素材。74歲的齊良芷老人一出雙流機場,就迫不及待地前往春熙路鬧市等處,尋訪父親當年入蜀刻印的百年老店“詩婢家”。當晚,齊良芷還和岑學恭等四川書畫界名家共同作畫,聊起父親齊白石當年的一些生活點滴,齊良芷感慨萬千。(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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