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他長了一副與魯迅相仿的面孔,可他活得卻遠比魯迅自在與輕松。
信奉“藝術就是玩”的許鴻飛,又做了一批新作品,依然是他的品牌雕塑——“胖女人”。在人們許久以來的審美習慣中,“胖”與“女人”是互相排斥的兩個詞,當許鴻飛大張旗鼓地以肯定態度把它們組合成偏正詞組,一種審美的獨特立場就此而出。
在今天,藝術的發展似乎從沒有如此活躍,各種流派、各種風潮輪番出現,各種主義、各種口號響聲震天。許多藝術家生怕自己被隱沒在群雄四起的硝煙之中,于是追求標新立異成了本能的一種訴求。而往往,有些試驗把握不準就會顯得過分突兀與怪異。
許鴻飛也在追求獨屬于自己的創作實踐,但他的作品卻不會讓人覺得“硌眼”。確切地說,他實際上是在人們慣常的生活中尋找一種美的可能,這種美可能在人們的審美視界之外,甚至可能被人們認為是丑,而許鴻飛卻用藝術將之重塑為美。“胖女人”系列即是如此。需要說明的是,許鴻飛創作“胖女人”與美學概念上的“審丑”并不是一回事。審丑本質上是人與對象的否定性關系,它滿足人們的好奇心尤其是對畸趣的奇怪需要。而就許鴻飛來說,胖女人是肯定性的美的存在,他就是要傳達這種美。
在他的作品中,《秋月無邊》讓我們看到了胖女人的形態之美。漢白玉的質料,使這尊裸體胖女的肌體光潔滑膩,不免讓人想起描寫楊玉環出浴的詩句“溫泉水滑洗凝脂”。肌肉肥碩,尤以腿部為突出,卻自然地由粗而細,絲毫沒有沉滯墜重之感。垂落的輕紗,本是女性柔美清婉特質的象征化體現,此刻堆落在胖女的腳邊,竟也是十分的恰切和諧。看著這尊雕塑,會讓人覺得,或許,在遙遠的唐代,美人楊貴妃自華清池里洗浴出來,正是這樣的姿態呢。
許鴻飛作品漢白玉裸體雕塑《夏》,則顯得更為肥胖。女人坐著,雙臂交叉放在右膝蓋上,頭低靠在胳膊上,腹部的肌肉堆擠在一起,一層一層的,充滿了肉感。通常來說,正像“清麗脫俗”這個詞幾乎都是用在瘦女人的身上,肉感的女人常常會跟世俗生活聯系在一起,難有形而上的精神馳騁。但是這尊《夏》,女人就那么樣靜靜地埋著頭,很自然地引發著觀者的揣測:她是在沉睡安眠,還是懷有什么心事在默默沉思?而無論怎樣,她的安寧,她的沉靜,散發著撫慰人心的力量,讓觀者也不覺跟她一起安靜下來,思量,思量。
似乎許鴻飛有著強烈的為胖女人“伸張正義”的自覺意識,他常常將一些總是與古典美人聯系在一起的小道具加用在胖女人身上,《秋月無邊》中的輕紗是如此,《喜雨》中的那把傘也是如此。傘幾乎成了美人的符號,多少個電視畫面上,每每細雨如煙,美人出現,必是肩后搭一把撐開的花傘,輕移碎步,顧盼流連。美人與傘的親密關系以現代詩人戴望舒的一首《雨巷》為最出名,那個“撐著油紙傘”、“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成了多少人的夢中情人。在許鴻飛的《喜雨》里,卻是一個肥胖的女人仰頭正要打開一把傘,這是一個極為普通的生活場景,但那把高高擎起的傘,那種胖女人一心一意要打開傘的努力,似乎暗示我們,她距離美,并不遙遠。傘之所以未撐開,正仿佛胖女人的美,它的綻放,還是一個過程。
而《四姐妹》這件作品,更是直接出現了胖女人與瘦女人的集合展示。這是一件很有趣味故事性的作品,仿佛是在一個舞臺上表演,四個女人中兩個胖的走到了中間,最胖的在最前面,兩個瘦的反而退到了邊緣。胖女人直視前方,得意自信,瘦女人一個盯視著胖女人,一個望向同伴,仿佛都有些訝異。做這樣一件作品,或許,許鴻飛是對瘦女人占據舞臺而胖女人缺席的現狀來一次無惡意的調侃,也或許是進行一次嚴肅的批判,但是,《四姐妹》這個題目表明,胖女人瘦女人都是姐妹,她們不是對立的。我們對這個世界的審視需要兩個支點,胖與瘦不該成為美的分界。
許鴻飛的“胖女人”作品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狀態,極具感染力。《在路上》的一個胖女孩,喜笑顏開地彎著腰往前趕一群小豬,小豬也撒著歡地向前奔跑,整個作品似乎能讓人感受到穿透世界的歡鬧。《童趣》中的胖女人,蹲在地上弓著背,讓一個小女孩雙手撐在她的背上嬉戲,寬厚柔軟的背成了孩子游戲的絕佳“場所”,你是絕沒有想到,胖,竟有如此妙用。
盡管,許鴻飛自己說他做這些雕塑,是當成“玩”來做的,但我寧愿這樣理解,他做“胖女人”雕塑,其實是對胖女人的尊重,其實是對人的身體的尊重,又進而有一種身體哲學的意味。身體是人存在的根源,在此基礎上人才能作為一個主體與世界發生關系。在這個意義上,身體無論以怎樣一種形態存在都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都可以是有用的,都可以是美的。因此,胖不是丑陋,胖不是累贅,胖是存在于生活中的一種自然現象,我們尊重生活,就不應該在藝術表現中回避這些真實、自由、活潑的本然存在,而一味向某一類我們所習慣的審美傾向偏攏。
許鴻飛的這些“胖女人”系列作品,不僅在評論界得到了大家的贊許,而且在藝術市場上也很受歡迎,價格一路攀升,無疑,這是許鴻飛貢獻給當前中國雕塑的另一意義。長期以來,由于架上雕塑市場被人們所忽視,許許多多的雕塑家將主要創作精力轉向了城市雕塑,因為城市雕塑似乎能帶來更高的經濟回報,而許鴻飛則反其道而行之,從城市雕塑轉回了架上雕塑,而且很顯然,他的這些“胖女人”作品得到了更多收藏家的追捧。城市雕塑與架上雕塑的創作出發點是不同的,如果說城市雕塑更多的是雕塑家向公眾進行的藝術服務,那么架上雕塑則是雕塑家比較純粹的個人藝術追求的實踐,在更大程度上能夠體現出雕塑家的自我與個性。“胖女人”的廣受歡迎,給那些“躲進小樓成一統”的藝術家們再次點燃了希望,藝術,無論是面向公共的還是面對個體的,當它觸動了社會心理中某根敏感的神經,都可以獲得社會的關注或認同,不管是以學術評價還是經濟效益的方式。
許鴻飛探索研究“胖女人”系列作品,已經有很多年了,期間每年一次的個人作品展覽,作品都以“肥”為主題,“胖女人”成了他的標志。而所謂“標志”,一則意味著成功,一則,也隱含著成為桎梏的危險。這些作品,從個體到組合到群體到肥瘦的對比不斷豐富,接下來再按照這個主題進行創作且不重復,許鴻飛又該以什么樣的思路去挖掘“胖女人”的美學意義,去呈現“胖女人”的樣貌情態呢?我們期待著許鴻飛的想象力與創造力給我們帶來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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