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云林小隱圖卷》

 王蒙 云林小隱圖 （局部）
 

　　盛夏回美，紐約是近年來每次必到之處。當我還在芝加哥的時候，就有紐約重要藏家告知：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將舉辦一個重要的元代書畫展。為配合此展，大都會特邀了美國公私藏家盡其收藏，舉辦一個書畫特展。因為我去紐約之時，元代展覽作品尚未運達，特展也未開幕，真有失之交臂之憾。

　　到達紐約的當天，紐約的另一位藏家就約我在第二天一同去大都會，并告之我們被特許先睹尚未開幕的書畫特展，令我欣喜。在大都會博物館，舊識何慕文主任引領相伴，兩位藏友相隨，除了一同觀賞一件件名作外，還一起探討了幾件作品的斷代問題，頗有收益。在大都會貴賓會所與朋友午餐之后，筆者一人又回到展室一幅幅詳細觀賞，以下擇其重要作品以為讀記。

　　王蒙(1308-1385)，元畫家。字叔明，號香光居士，湖州(今浙江吳興)人。外祖父趙孟、外祖母管道、舅父趙雍、表弟趙彥徵都是元代著名畫家。王蒙的山水畫受到趙孟的直接影響，后來進而師法王維、董源、巨然等人，綜合出新風格。元末棄官后隱居臨平(今浙江余杭臨平鎮)黃鶴山，自號黃鶴山樵。王蒙能詩文，工書法。尤擅畫山水，得外祖父趙孟法，以董源、巨然為宗而自成面目。寫景稠密，布局多重山復水，善用解索皴和渴墨苔點，表現林巒郁茂蒼茫的氣氛。山水之外，兼能人物。所作對明、清山水畫影響甚大，僅次于黃公望，后人將其與黃公望、吳鎮、倪瓚合稱為“元四家”。在“元四家”中王蒙年歲最小，元末時只是一個初露頭角的后起之秀，并無多大影響，但到明代中葉，人們漸漸發掘出其非凡的筆墨才情，被歸入“元四家”，從此影響漸大。

　　王蒙山水常見有長松高嶺式，臨水草堂式，橫卷平敘式等表現形式。此《云林小隱圖卷》(圖1)則為小卷型制，寫高士隱居山林云水之景。構圖極奇，畫之整卷上部和左邊以畫紙“截斷”云山萬重，猶如攝影師取的局部之景，讓觀者想象出畫外那不見的景象，是否是千山萬壑的蒼茫，還是滿目蔥郁的樹林，或是云海的飄渺……而與上部和左邊繼而不同，作者在右下半部全部留出空白的湖水，靜靜的平和，唯有老翁獨釣，配合山林中的隱士，“小隱”之意顯也。

　　在此畫中，王蒙選用元代近乎于熟的紙本為之，以他擅長的干筆勾畫點染，又以大點用墨寫意叢林，云與樹，或勾，或點，一株株，一組組，重復的造型，層層無邊際……表現出王蒙辭賦中所言之“云何住兮來無窮，林密密兮花朦朦”之辭意。這種表現形式在今天看來也頗感新穎。

　　除《云林辭》的大篇書法外，作品上的落款也意蘊無窮，在賞讀整卷的過程中，同時讓我們欣賞到王蒙的書法三體——小篆、漢簡、真書與繪畫疏密構圖的奇幻，用筆干濕濃淡變化相得益彰，變化統一。賞來百讀不厭，真佳作也。(圖2-3)

　　除了王蒙繪畫的稀珍性，以及這位元代大家的高超技法讓我們去研究這樣的名畫外，筆者對此畫表現出的生活追求和意境更為嘆服，受畫主人崔彥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人生哲學在辭賦中表露無遺，而繪畫也是圖注出辭賦的意境罷了。王蒙在《云林辭》中為我們詮釋出主人這樣的生活追求，那是飛泉盈耳，鳥聲娛嬉，清風白云……“余尋恬淡泊兮棲云林，云何住兮來無窮，林密密兮花朦朦，余欲長住兮誰或……”是畫主人對其生活的向往，至少在他要表達的詩畫中如是。

　　另外，此卷后有蘇伯衡《云林辭有敘》一跋，對畫之主人崔彥暉更有較為詳盡的贊唱，極為有趣，故擇見錄之：“常人之情未有不好繁華而厭淡泊者，也入山林而惟恐不深，適江湖而惟恐不遠，非伉志幽散寄懷夷曠者，孰能之?……崔彥暉氏，錢塘人也，顧去而之吳興，營別業一區名之曰：云林小隱，攜其帑，於是乎僑焉此，其以淡泊為樂而不奪于繁華之習，為何如彥暉非伉志幽散者，與寄懷夷曠者，與夫以端木賜之賢，又有圣人為之依，歸其于道德之足，貴紛華聲利之不足，尚固宜曉然若薰蕕，不待擇而。孰去孰取也，然交戰于胸中，且猶有不免。況彥暉當問學之士，於外物而競于邪侈之際，乃能決于去就如此，豈直異乎尋常之人而已?使克持是志以學，道其去卑陋而趨高明也，何難哉!此余不識彥暉而信其賢，困張尚禮之請本其情，為賦《云林辭》……”讀著讀著，一位完整的高士仿佛展示出來，生動而鮮活……嘆古人之境界，今人不逮也。

　　再則，此卷還有乾隆御題詩，也以為其尺幅雖小，但有大乾坤。王蒙《云林小隱圖卷》書畫俱佳，其應命所寫的宏文雅作，不但展示了他高超的繪畫表現技法，更讓我們體會到古代高士的那種化身山川，道法自然的情懷，令后人信之，羨之，求之，從之，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