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有沒有“國際藝術大師”?也許我們成就不足,還未曾有;也許我們已有,只是不被“國際”承認。這個“國際”包括中、印、日等東方國家嗎?即使是西方國家,包括俄國(俄國是又東又西的大國)嗎?中近東、非、澳更不必提了。這“國際”其實不就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幾個國家嗎?
中國沒有被“國際”承認的“國際藝術大師”,那么,俄國的列賓、蘇里柯夫、列維坦,日本的橫山大觀、橋本關雪、富岡鐵齊曾被西方列為與凡·高、高更、莫奈同樣的近現代“國際藝術大師”嗎?很明白,論述權被西方壟斷,光榮當然輪不到“他者”。
二十世紀末冷戰結束之后,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一片形勢大好(主要是美國、歐盟與附驥西方的東方國家日本,一般稱之為經濟強權“三極”),漸漸浮現起全球化的論述,但一直有爭論。有許多學者說全球化是個模糊、虛假、矛盾、不可能的概念。
我們千萬別以為全球化是各國承認、贊同、毫無懷疑的論題或趨勢,更不要以為全球化包括了人類活動全部的范疇與文化的一切項目。
我認為,未來將證實:一個文化是否高級、優秀、偉大、獨特、不可取代、有永恒價值,端看它能否對全球一元化的時潮有抗衡的力量,也考驗它能不能有批判地吸收其他文化的精華以發展壯大自己的傳統。盲目追隨一時的強勢文化(即使成功,已被收編、同化),將宣告這個文化的沒落。
以“西方”為“世界”,中國似乎急欲迎頭趕上。短短20多年,大陸藝術界的急切躁進令人吃驚。中國的“后現代前衛藝術”雖然都是對西方前衛藝術的東施效顰,而更有甚者,如《對傷害的迷戀》的“食嬰尸”(使用人體標本和動物尸體為媒材)等。當然這不能代表當代中國藝術的整體。
我們轉而看中國的美術教育又如何?多少傳統課程凋零了,引進了多少沒有批判的全盤西化的觀念、課程、技法、媒材,還有新派的教師。就連中國最重要的所謂“國畫”(我一向認為不可再沿襲“中國畫”的名稱,應正名為“水墨畫”),也盲目求“突變”,不外以西方當代新奇怪異的形式為“參照系”。有提倡“先求異,再求好”與“革毛筆的命”的謬論,有把水墨做成“裝置”作品、有水墨加多媒材的“突破”,似乎自斷傳承,便是創新。兩岸三地同有此流弊。
大陸美術教育過去的傳統派、蘇聯派、徐悲鴻派的僵化,當然應改革、發展,但中國藝術的主體性不能喪失。
坦率說,趙無極先生有他在巴黎畫壇很高的地位,但這位法國華裔畫家與中國美術史的關聯,和郎世寧(清朝宮廷畫家)與意大利美術史的關聯相似。假如中國畫壇的藝術大師全都是趙無極、谷文達、徐冰、蔡國強這一類的畫家,只能說華裔藝術家的“國際”地位可能大大提高,但那就是“當代中國藝術”地位提高嗎?那是“脫中入西”,中國還有藝術嗎?
藝術界的朋友并非完全不重視中國藝術的主體性與獨立性,但時勢所趨,信心不強,總覺得人家是現代,我們太傳統;人家是國際、先進,我們只是本土、落伍。似乎若能“脫中入西”,便能得救。這是民族文化的虛無主義,也等于在藝術上提倡“中國藝術消亡論”。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