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在咆哮》 謝欣
中國山水畫的最高成就當在自然,但藝術抵達自然的本質,必需從混沌的觀念,超越自然的原始狀態,有觀念融入自然的表現,然后,從力量的均衡和諧與完整中,躍升到自然的詩性境界,即人性與自然性達成的生命存在意志力。這是中國山水畫與西方油畫在表現終極價值時的相通點,那么,有關中國山水畫在當代藝術中的表現,謝欣先生的作品給予我東方美學的信心,讓我在二十一世紀的物化時代,品嘗到了具有東方元素的世界性的經典之作,正如讀到凡高的作品一樣,獲得了我個人的審美意志。這種意志正是謝欣先生,這位自然之子留給我們的后世遺產,這筆遺產將填補中國畫藝術的一項空白。
謝欣先生的創作暴發期,主要以他晚年即七十歲至九十歲之間,他的內心的激情與自然的和諧相處,讓生命回到了實在的詩意。表達自然美并非是淺表事物上的線條與色彩的呈現,而是深入自然內部的萬象之源,挖掘一種潛伏的自然力量,并與自我的力量相較量與融合,最后達到藝術的透明與澄清的表現,在詩意創造過程中,也創造了自然與生命的本身。這是謝欣先生力透紙背的藝術魅力之所在。我在吳冠中的作品中,同樣找到了一些與之相同的視點,吸引了我對謝欣先生的關注。當下中國山水畫家都在尋找一種與當代藝術相融合或者相抗衡的方法,來完成對中國傳統山水畫的創新,以求打通當代西方藝術市場,讓西方主流文化能閱讀和審美中國山水畫或者文人畫,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從眾多的老中青畫家中,我看到了更多的是急功近利和浮燥的表現,充斥了整個畫壇。其效果反而沒有得到當代藝術的認可,反而將傳統的一點藝術精神也喪失了,這是得不償失的,中國山水畫因擔當了所謂復興傳統文化的使命,與官方政府體制合謀的炒作之風,更加敗壞了中國山水畫的表現品質,而真正的具有理性精神的作品,則被世俗的喧嘩所遮蔽了。但真正的山水畫精髓與靈魂,并不因一時表面現象而失去對當代藝術的免疫力,一些從自然的深處走出來的畫家,最終會與迷失的心靈找到相通點,并被人們的情趣所激化,一股清新爽朗的畫風,一種透明的山水血色,捕獲了人們的味覺與眼神。人們從都市的麻木敘事中找到與自然生命對話的時空,這就是謝欣先生的作品甫一面市,就讓蒙塵的心靈為之一亮,心胸豁然開朗。這樣的審美情趣實在是不多見了的,尤其是在自然與人性一起沉淪的今天,找到拯救的出口,恐怕還是得從自然中來,再回到自然中去,然而,對自然的拯救不僅僅是環保意識的主導問題,還有人本身的超越與飛升,這是所有藝術必然面對的命運。謝欣的畫作尤其顯得價值的重要。
從這部作品集中,比較完整地展示了謝欣先生的藝術過程與自然理想,歸結起來其作品的社會價值與美學價值,有四個方面的特點是值得關注與提出的。第一是純粹脫俗,第二是雄厚沉實,第三是婉麗芬芳,第四是自由氣象,這四個特點構成了謝欣先生山水畫的美學構圖與表現精神,也是畫家一生的終極理想訴求。在畫集的第一幅作品《萬歲九洲龍》中,應是其熱愛華夏河山的點睛之作,這里當然帶有皇天厚土,炎黃子孫的情感凝聚力,從藝術精神或許有歌功頌德之嫌,但這種根深蒂固的祖國情懷,首先來自于祖先的原始圖騰的氣象,九曲黃河從青海高原,從昆侖之約,一瀉千里,然后蜿蜒彎曲,過河套平原,跨中原大地,赴齊魯東岳,一路上的高歌低回,曲折起伏,波瀾壯闊,又靜如止水,正是中國龍的具象之身,表現了母親河雌雄兩性相交融的壯麗與雄闊能量,畫家更多采集了九曲黃河的線段,以雄厚沉實的構力,同時輔以蒼黃的水流與浪花的映射,多用青黛色的水墨包含著遠山與近景的和諧,大塊的墨水線條運作,構肋出黃河粗獷厚樸的骨干,而近乎血色的水心流溢,則體現了黃河的血液與民族的生命相通暢,苦難與悲憫的啟示和雄起與自由的奔騰,是畫家寄予祖國的深沉的愛戀與敬畏之情。而且,本幅作品融入了現代表現力,透過深層的水墨,加以水彩的渾融,這種在傳統山水畫運用水彩點色,加重畫面的色彩對比,從而加深山水畫的立體表現和印像風格,這種大膽唯有謝先生所獨創。這是他的山水畫新表現畫風之一。正如凡高在經過了現實手法與寫實之后,越過了印像派而力達表現主義。這是一次的大飛躍。可見,任何一門藝術的創新,必然是對傳統性的一次再認識,而不是脫離了傳統。這是謝老在表現宏觀體裁時,首行先要回到個人內心世界的表現之靈魂啟示錄。
在表現純粹脫俗一面時,比如《白茫茫大地總迎春》這幅作品,畫面透徹、清麗、典雅和不著一點世俗的塵土,但卻又是如此讓人回到生活中去,品嘗人生的希望美好與愛,而在冰河解冰,冰雪初融的兩岸,大片的雪野與地平線構成了天空與生命的詩意空間,鄉野的幾間紅色磚瓦房若隱若現,而河邊的野草開始轉出清淡的綠色,河水透露著冰塊的鏡像,深深淺淺,清清淡淡,墨綠與淡藍相交,表現了冰雪解凍之后的河面上,復雜而又斑斕的美,這是畫家對表現事物的細致入微的觀察與迷戀的能量。像這種超凡脫俗的山水作品,畫集上還有很多種,表現的是香草植物和山水的融洽,很少有單個的表現花草蟲魚,多是一種自然完整性的山水詩意,有山必有水,有水必有山,這是謝老先生的對自然的天道仁道合一的理解。是他的大的著眼之處。因此,他的畫作少有精雕細作之烙印,隨筆之處自然天成,巧奪天工,這是他多年來與自然沉靜一處,獨處山野田園,行走于天地間的生命大磨練而得來。
婉麗芬芳,則是謝欣先生在表現山水自然時,內心噴發出一股人性的芬芳與溫情,多在畫面上液化出一種特有的自然氣息與詩意色彩。這是當代山水畫在融合西方一些表現方法時,必然面對的一個高度。但多有創新并抵達純粹境界的則不多。而謝老先生則是其中的皎皎者。他在眾多的自然山水作品中,大膽地運用油畫的筆法與色澤元素,并將嶺南畫派的技巧整合京派畫風,將畫面的完整性與自然對應起來,顯現了他獨特的天然稟賦,就是詩與畫的深遠綿長,又不失人間煙火的純潔,他是將山水當作一位清麗的情人,如《鉆石吟》以兩棵相交的樹木為主體,以他的愛情體驗,深入大地的生命歡合,展現的是自然內心世界的豐富與飽滿。在《一湖風月一湖詩》這幅作品中,畫詩的風格躍然紙上,將畫畫成詩的表現形式,這是一次形式跨度的飛躍,當代有許多詩人都在嘗試這種努力,就是將客觀事物的表現通過主觀意象符號比如語言的感受能力,再現畫的思想性與深刻性,表現后現代的藝術心靈體驗,在將詩畫成畫時是傳統的形式,這是文人畫的最早先行,而現代是將畫畫成詩,即表現抽象的實在與感受,這是一種新的藝術心靈體驗。
當下有不少畫家在做這種努力,比如趙紅塵、徐冰、錢省、等,并且表現不俗。從客觀到抽象,從抽象到本質是中國文人畫實現突破的一個關鍵,不過,從當下眾多畫家的表現上,利用這種簡單的形式來實現藝術家的某種物質目的,這使得他們陷入了觀念空間的死穴,生產出一批批垃圾消費品而已。而謝先生的作品,無疑來自他本質的自覺,對山水靈魂的把握,不是為了畫詩而畫詩,而是將自然的本質融入了個人的觀念,一種詩意棲居的存在實證。本作品構圖著墨大膽抽象,穿透山體的氣質,變形為詩意的符號,月黑風高的山水人家,沉靜在蒙朧的月光之下,墨藍與青紫的山體樹木與紅瓦掩映下的鄉居,錯落有致的世外鄉村風物,由遠而近,由近入心,隨著溫暖的山體起伏,四周的銀白的湖水泛著銀波,將畫家的心靈簇擁在詩意的懷抱。這種生活自知詩人才有,現在畫家也可擁有了發言權,以畫來表現詩的藝術效果,在謝先生的作品里,仿佛聽到詩人正在泛舟而來,發出沉吟的韻律,音樂般的美聲:今朝身在桃源處,一湖風月一湖詩。正是此意。
中國山水畫以純粹的水墨變化,來表現事物的具象與真實,透視神似而形不似的一種美學認知。而不是從具像到具像,從實體到實體的過程,因而,在表現真實的作為上,中國畫欠缺了力度。謝老認清了一條,就是要以神似的筆法與個人氣象,來創作了一種真實的作品,并以此接近真實的心靈自由。所以,自由奔放的手法,則成了謝老的一大嗜好,也是藝術家的一種必然,沒有自由奔放的情感與理性精神的融合,要想創作出一幅生動有力的作品是不可能的,因此,在這方而謝老彰現了他非凡的自由意志。從身體上行走萬里,接觸大千世界的真實觸摸,而在心靈上則保持獨立性和自由性,多年來為創作具有大師風范的作品,他一直保持了個人良好的表現力。其作品多有飽含自由意志的努力,創造真正的心靈藝術。藝術上沒有進步之說,但人卻又進步與落后的界線。藝術家如何選入進步性,則是時代賦予的一種責任,因此。啟示自由的藝術,則是一部分奉獻的必然。在謝老的諸多人品中,多有浪漫氣息與英雄的盼望,謝老創作了大量的瞬息萬變的山水作品。
“少年曾幻黃山夢,亂寫奇峰到如今”。雖是謝老領先八十高齡,仍然堅守藝術自由精神的人文關懷,這是作者在未來五年內所表明的一種返老還童的心理,向日葵不再是面向太陽,而是朝向人群,面向我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莊子·知北游》)。任何藝術要想靠近這樣的大美,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對自然的愛,并在這愛中找到精神力量。自然是人類的母親,是生命的寄托著一種藝術形式。在謝老的春夏秋冬圖中,正是對天地大美的無限熱愛與迷戀情結,他勇于承擔的表現風格,將自然力量表現得淋漓盡致。在《滇池風光》作品中,畫家的表現更加自由大膽,潑墨渾灑自如,透視水墨的能力更顯老到與深遠,對山水的情懷更是不怕習墨如金,而是在大的作品面前,表現了他自已對這個世界的真誠理解與交流溝通的種種可能性。只有自然才是能工巧匠和關乎人類遠景的力量者。它的美才是所有藝術家最后的歸宿。而作為吳冠中離去后的又一位自然表現主義大師,謝欣先生的晚年創造力,將立于天地之間,召喚著新生的力量融合到民族精神的大美和創造之中。當然,謝欣先生的如此精氣神的中國山水畫氣象,不能落入真正的民間力量傳承傳播,而是最終過早地迎合了主流文化市場的權貴尋租愉悅,這使得他的畫作在藝術獨立品質上無法得到更有效的保障,這是值得畫家本身警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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