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約素雅的文房清玩因其內斂深邃的底蘊,越來越受到新一批精英收藏家的賞識。可見,曾經一度顛倒的傳統藝術價值體系正在回歸,并邁向新的平衡。
享有“江南第一槌”之美譽的杭州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在今年7月創下其歷屆以來的最好成績,18個專場的總成交額為6.52億元。除了書畫板塊一片飄紅之外,深具西泠印社特色的名家篆刻、歷代名硯等文房清玩專場也表現十分搶眼。西泠拍賣總經理陸鏡清對此分析到:“無論是古代書畫還是印章、硯臺、供石,甚至茶具香具等文房清玩,目前都處在一個價值回歸的通道上。隨著買家的不斷成長,他們會更加追求深入的文化元素和審美情趣,也會更青睞文人藝術品。”
譬如在“名人手跡•暨張充和先生上款及舊藏專場”上,諸多文人學者寫給張充和的詩稿、信札,以及她珍藏的一批晚清名臣的印章等,皆因其生動的文獻價值而受到熱烈追捧。現已年近百歲的張充和是著名的“合肥四姐妹”之老四,既擅昆曲,又好書法、蘭心蕙質,被稱為“最后的大家閨秀”。沈從文正是她的三姐夫。
此次信札中,尤為令人感嘆的是沈從文1978年為“四妹”張充和所書的《崔瑗草書勢》。自1949年張充和去了美國,二人闊別近30年之久,又經歷文革磨難。在重逢的這個中秋佳節,沈從文在一件40年前的舊作旁寫下近數千小字,回憶40年前抗日期間在西南聯大的艱難歲月。此幅舊作既是當時初次賣字為濟學生。40年后“才知其中一幅為湜華留下”,重見時已是“事事物物毀去者多矣,當時所有熟人亦先后同成古人。”然而,“憶及過去四十年種種,深感此難得友誼之可紀念”。如此飽含滄桑變幻和個人真情的手稿,引起了諸多收藏者的共鳴,價格也從4萬一路狂飆至64.96萬元。不得不說,這反映了藏家更深層次的文化趣味和對歷史的尊重與緬懷。
印章單元里,一枚由張充和收藏并題簽的“吳昌碩刻瑞獸鈕白芙蓉石李國芝自用印” (1916年作),從8萬元開始,同樣經過多輪叫價,遞增至56萬元才成交。吳昌碩是近代中國的藝術大師,西泠印社首任社長,詩、書、畫、印皆精。而李國芝是李鴻章之弟李鶴章之孫,民國后在上海開設銀行,創辦民營“李樹德堂電臺”。此章,吳昌碩以石鼓文入篆,印文“滋園”,刀融于筆、爛漫天真,乃印與石的完美結合。
除了以西泠拍賣為代表的江南地區之外,以北京為中心的北方拍場和以香港為集散地的國際拍場上,“文房熱”同樣各有特色。
4月初,香港蘇富比在皇家文物之外,以特辟“雋物凝思:水松石山房藏珍玩專場”的方式力推中國傳統的文人藝術。蘇富比中國瓷器及工藝品部國際主管仇國仕表示:“對年輕的歐美買家來說,類似粉彩瓶、銅胎琺瑯等御制瓷器不太適合他們的品味,跟21世紀的生活方式也不太匹配。我想向他們介紹一種既有傳統的中國格調,又適合當下生活的古董,那就是文人藝術品。”然而,此次成交價前10名的拍品均由亞洲收藏家和古董商包攬。看來,歐美新買家的市場還待耐心培育。而且,本場中最昂貴的仍然是一件乾隆御制品,以竹黃制成的御題詩“九如靈芝”圖如意(1388.64萬元)。
5月中旬,中國嘉德的“翦淞閣”文房清供專場亦獨具一格。整個專場以8400萬元的總額100%成交,45件拍品均價近200萬元。該專場以民初上海大鑒賞家——瞻麓齋龔心釗舊藏古器珍品為主軸,包括硯臺、印章、筆筒、香爐等。其中“楊玉璇制白壽山慧可斷臂像、楊玉璇田黃凍達摩面壁像”合稱“禪宗組曲”,估價僅為每件200萬元左右,最終分別以1064萬元和1568萬元成交。
“翦淞閣”的主人是臺北文房清供收藏名家黃玄龍。他說:“文玩雖小,卻根植與傳統文化的土壤之中,內涵豐富,易被國人理解。過去幾十年,中國文物市場一直由西方主導,順著西方的喜好和趨勢。但是西方人不練書法,他們不看好文玩。如今文房行情漸漸走好,這也代表以中國為主導的市場開始興起了。”
黃玄龍所言,與遠在英國的水松石山房主人胡•摩絲(Hugh Moss)所敘述的傳統中國藝術的等級制度和價格秩序,完全暗合。摩絲寫道:
“文人藝術傳統的中心思想一直把一小撮最具影響力的文人雅士所創作的東西奉為最具意義的藝術,這當中不僅包括詩詞、音樂、繪畫、書法、印章,或在一些順手拈來直接可用的物件上雕刻,如軟石、竹、木等,也同樣受到重視。
其次,便是由文人按其喜好請工匠制成的物品,其中的工藝或許是文人藝術家認為涉及過多手工,而不愿意從事的,如玉刻、銅鑄、家具制作等。
等級制度的最下層是雖然也能反映文化中的崇高美學,但最初是主要以實用為目的而制作的器具。”
這個等級制度盛行了數千年,直至1860年圓明園遭大肆掠奪,海量中國最為珍貴的歷代藝術品流向歐美。此后百年,中國文物不斷嚴重流失。伴隨著西方對中國藝術的興趣日濃,中國美學家在國內的發言權卻日漸衰微。傳統收藏家只能無奈地采取冷眼旁觀的態度,任由西方顛覆傳統中國藝術的等級制度,以至后來中國古董的話語權一度被西方掌控。1973年,一件明成化帝御用酒杯的拍賣價格,甚至能買下好多張明代畫作。
過了許久,國際收藏家才逐漸發現文人美學之精妙和樂趣。之前造成的反常現象直至最近才開始糾正。令人欣慰的是,中國收藏界正在快速回歸到傳統的價值和價格秩序,相信各門類之間不久也會邁向一個新的平衡。
那么,在文房拍場中,較為常見的品類要數印章和硯臺。這里分別淺探,以此感受古代文人清居生活的一隅。
印章雖小 價值乃大
近代藝術大師黃賓虹曰:“一印雖微,可與尋丈摩崖,千斤重器同其精妙”。
此話雖一語中的,但印章價格卻難與“重器”比肩。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董事胡西林說:“方寸之地,氣象萬千。印章的藝術價值并不比書畫低。不過,由于篆刻藝術在表演和欣賞上的局限性,其經濟價值長期被低估。”直至最近3年,印章價格才開始扶搖直上。
其中尤以田黃材質的清代印章為最。眾所周知,一兩田黃三兩金,質地上乘的往往易金數倍。西泠拍賣今年7月推出的一方尚均制田黃石博古鈕章(高4.5cm,重133.4g),就以616萬的高價成交。如果說田黃印章的昂貴,部分原因來自于材質的珍罕,那么文人印章近兩年來的補漲則更能說明收藏者對其所凝聚的文史價值和“詩、書、畫、印”之立體美感的極大欣賞。例如,去年秋拍中,北京保利征集到一枚極為特殊的“齊白石·詩書畫印四絕六面印”(1932年作)。這件集齊白石四絕于一身的存世銘品,魂絕色飛,以470.4萬元成為他印章的最高價。稍后,北京榮寶又上拍了一組近代著名畫家葉淺予的常用印,共48枚,以5倍于估價的560萬元賣出,可喜可賀。而今年春拍中,西泠拍賣也呈現了一組“西泠八家”之一錢松的22方佳印,以380.8萬元震撼了南方拍場。
取一佳硯 勝于拱璧
硯之秉性,正如古人所銘“其堅實可愛,置幾案間如厚重君子。持堅守白,不磷不淄。”所以,文人硯田筆耕,愛之彌篤。故硯另有“即墨侯”、“萬石君”、“石鄉侯”、“鐵面尚書”等雅號,常留佳銘。文人銘刻大多極為認真,《硯書》上曰“刻硯宜慎,必使硯與人并傳,文與字兼絕,加以刻工精妙,斯可以銘”,由此可窺前人為人為藝之風范。
而且,在文房四寶中,硯因“性質堅固,傳萬世而不朽,歷劫難而如常,留千古而永存”之特點,而尚有精品存世。然盛譽者則是號稱“四大名硯”的端硯、歙硯、洮河硯、澄泥硯。其中端、歙名列其首。
目前市場上高價的名硯大多在內地成交。特別是今年春拍中,北京保利的清“乾隆御用”御題詩澄泥伏虎硯及紫檀蓋盒以1400萬元成交,打破了硯臺拍賣世界紀錄。此澄泥虎伏硯在《欽定四庫全書》、《欽定西清硯譜》等皇家典籍均有著錄,雕飾十分精美,應為乾隆書房中蒙皇帝手澤的珍品。而被《沈氏硯林》著錄,后為日本人橋本關雪舊藏的吳昌碩、沈石友、邵松年銘“和軒氏紫云硯”則是去年秋拍中以 548.8 萬元在西泠拍賣成交,創下文人硯世界拍賣記錄。沈石友是在近代硯林無人不知的藏硯大家,所藏無論材質、形制都以品味格調為第一,不沾俗氣。而《沈氏硯林》堪比硯藏界的《石渠寶笈》。在沈氏藏硯中,“和軒氏紫云硯”與“阿翠像硯”稱雙璧,并且是他“平生第一銘心之品”。硯側、硯后、硯背有銘,分別出自吳昌碩、沈石友、邵松年之手。其中吳昌碩銘篆草并舉,樸茂大氣,雖鐫于窄窄的硯側上,卻是章法天成,雅野兼顧,“紫云”二字名硯更是妥帖無比。
當然,文人的書齋生活,立體而活潑,遠非以上兩類能涵蓋。在此僅以點帶面,呈現“文房熱”遍及大江南北的盛況。究其原因,除了上文論及的文化底蘊外,還有“硬件”優勢不可忽略:相對于瓷器,文玩大多容易保存;藏家對于拍品本身的狀態要求一般也不像對瓷器那樣嚴苛。于是就有比較多的文玩能夠進入藏家的視野。價格方面,相對于動輒上千萬元的傳統瓷器收藏,目前大多在幾萬到幾百萬元區間的文房清玩,顯然擁有更廣泛的買家群。所以隨著社會整體收藏熱的帶動,文房拍品未來的升值空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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