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幅《記憶與失憶》,不過是一米見方的油畫,它的歷史,卻折射出一段當代藝術市場發展的影像和歷史,以及藝術家本人的心路歷程。
花開有緣時
2001年底,44歲的張曉剛開始探索關于“記憶與失憶”的問題,他給一些藝術圈的朋友寫信,論述關于“記憶與失憶”的基本想法。第二年,他開始創作《記憶與失憶》系列作品,它們延續了《大家庭》、《血緣》等系列的脈絡,探討新舊時代交替下人們面對過去與未來所產生的種種矛盾。

張曉剛《記憶與失憶》
在《大家庭》、《血緣》系列中,張曉剛以中國生活中常見的家庭合影或個人登記照為素材,描繪出一批木然、死寂而又標致的人像,他(她)們中性、無個性。從衣著、發式、佩飾等均可見出20世紀50至70年代中國社會生活的痕跡。這些人像不僅在裝束和表情上與觀眾保持著歷史的距離,而且以一種具有穿透力的目光頑強地注視著我們,試圖觸動我們深藏于內心的傷痕。而《記憶與失憶》系列,表現手法相同,主角則是一個女孩。
這些畫的背景是含混、曖昧的,突如其來的光斑是異樣、魔咒式的,張曉剛把最市俗的炭精畫像技法作了有意思的轉換,通過畫面上的揉擦,創造了特殊的視覺效果,一種灰蒙蒙的質地感,仿佛是歷史灰塵永遠籠罩著整個畫面。
“歷史”與“記憶”一直是張曉剛最關注的創作主題。著名藝術評論家栗憲庭認為,張曉剛的繪畫關注人的歷史性問題,他用灰色雕像一樣的老照片將一個時代濃縮在畫布之上。張曉剛的經歷十分典型地見證了中國當代所有社會變革,是“當代美術史的縮影”。他是中國最有代表性的當代藝術家,他對當代藝術的主要貢獻在于,提供了一種獨一無二的藝術表現手法。
“我感興趣的是歷史與現實的溝通,個人與社會的關系。我從來不畫現代社會,我要表現的是同時代人的內心感受。我喜歡那些社會與人面對過去的種種矛盾——藝術不是用來預見未來,它是生活歷程的一個記錄。”他這樣總結自己的藝術觀念。他說自己的創作速度很慢,必須等各種機緣成熟、感覺很強烈的時候才開始動手,因此,有的素材可能要放上10年。
不過,張曉剛從1994年推出的《大家庭》、《血緣》系列,剛開始并不被國內的評論界看好,因為形式比較呆板,與他以前作品的風格完全不同。甚至當時有些很敏銳的藝術評論家都對這一系列作品提出了批評。直到其中四幅參加了巴西“第22屆圣保羅雙年展”,在該展獲銅質獎,《大家庭》、《血緣》系列才逐漸被國內的評論界和收藏家認可。
相比之下,《記憶與失憶》系列作品所受到的“待遇”都好得多——作為這一時期張曉剛的重要作品,2003年,它們分別被帶去參加了在韓國首爾和法國巴黎舉辦的重要個展。同時,其中一幅作品還參加了在法國巴黎非洲博物館舉辦的“東方暨白——中國繪畫一百年”展覽。
花落有緣人
《記憶與失憶》系列,剛剛創作出來便陸續被各路買家訂購。2004年,一幅《記憶與失憶》NO.26已經掛在北京的收藏家劉蘭女士的客廳里,成為她最鐘愛的藏品之一。
劉蘭收藏了幾十件重要的中國當代藝術精品,包括方力均、岳敏君、王慶松、曾梵志、洪浩、劉野、丁乙等著名藝術家的重要作品,既有油畫、版畫、照片,也有雕塑和影像作品。為了妥善保存這些珍貴的藏品,她在家里專門設置了一個小倉庫。她有自己獨特的收藏體系和風格,因而,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一位重要收藏家。她收藏最多的是張曉剛的一些重要作品,如《戴紅領巾的女孩》、《父親與女兒》、《天安門二號》、《風景2007》等。
劉蘭認識張曉剛是在2002年的一次展覽上。“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給我留下了很深刻、很好的印象,感覺很投緣。后來,我也常去他的畫室,在現場欣賞他的作品。那時他已經開始創作《記憶與失憶》系列作品了,我很喜歡那種風格。不過,那些作品已經‘名花有主’、早被別的藏家訂了。”她回憶,那段時間,一有空她就會仔細閱讀所有關于張曉剛成長、創作及其作品的書和畫冊,在全面了解了他的作品和人之后,就感覺一定要擁有一件他的作品。
2004年初,在程昕東畫廊開業酒會及展覽上,劉蘭發現了張曉剛的《記憶與失憶》NO.26,“和當時的其他展品相比,它不算是一幅大尺寸的作品,并且,掛在一進門右手邊的角落里,一點也不起眼。開始我沒注意到這幅畫,但等我在整個畫廊里轉了一圈看到它時,它就像磁鐵一樣,一下就把我牢牢吸引住啦!作品所表現出的那種人內心的憂傷與無奈,很具有沖擊力,深深地感動了我。我站在這幅畫前,再沒離開。當場,我就跟畫廊主人程昕東以及張曉剛本人談了購買的細節。展覽結束后的幾天,它就被運到了我家里。”劉蘭說,因為早就認識張曉剛本人,對他過去的作品也很了解,收藏他的作品是瓜熟蒂落、很自然的,而非一時沖動。
這是劉蘭第一次收藏張曉剛的作品,“我覺得,他的作品很有力量,有深刻的思想內涵,有一種氣場,能夠撥動我神經里的那種痛。那是一種藏在思想深處的、是對生命的理解、對生活的認識過程中的無奈、恐懼和無助感。”
那時,張曉剛的作品價位在兩三萬美元,她買這幅畫花了三萬美元。不過,當時,由于當代藝術還不是市場的主流,沒有被廣泛認可,對于大多數人來說,花兩、三萬美元買一幅油畫,似乎還是太奢侈,有亂花錢的嫌疑。因而,她對家里人善意地隱瞞了其真實的價格,聲稱只有幾千美元而已。“我也是希望不要讓價格干擾了家人的注意力,希望他們關注作品本身。”
隨后的幾天,她發現,丈夫和母親都很喜歡這幅畫,不時地圍著它走來走去,從各個角度欣賞它,還不時地談論這幅畫,“這說明,作品本身打動了他們,對他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內心不禁產生了一種成就感。”她笑著說,直到2006年,張曉剛的作品在拍賣會上飆升到近百萬美元的天價后,她才敢把買這幅畫的真實成本告訴家里人,盡管家人承認這是一次很成功的收藏,但這個價錢還是把他們嚇了一跳。
身價飛漲——成為天價的代名詞
2002年至2004年間,張曉剛已經蜚聲海內外,作為一位優秀的、在國內成名很早、在國際上已經舉辦過多次展覽的藝術家,他的作品一直是供不應求,喜歡他作品的人群非常廣泛。但那時中國的當代藝術市場還沒有什么起色,他當時的身價,也只是3萬美元。

張曉剛《Landscape》
無論是張曉剛本人,還是收藏家劉蘭,都萬萬沒料到,2005年,國內的當代藝術市場開始第一輪爆發。張曉剛的身價也開始飛漲,曾經售價三四萬美元的作品漲到了100多萬美元。
2006年3月,紐約蘇富比拍賣會上,他的《大家庭:同志第120號》以97萬美元的高價被一位新加坡收藏家買走,首次突破百萬(人民幣)大關,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第一個“百萬紀錄”。
“那次蘇富比拍賣會,我就在現場,張曉剛這幅作品拍出了天價時,我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當時他在云南,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瘋掉了/”現在畫廊的老板黃燎原對這次拍賣記憶猶新,“這個價錢比蘇富比最初的估價高兩倍多。在現場可以感受到那種熱烈的氣氛,以及市場對于新熱點的強烈關注。”
黃燎原說,“我認為,《大家庭》系列作品表現了一個年代中國人的集體記憶,表現了那個千人一面、萬眾一心的時代。它的形式很直接,畫面就像照片,但是表達又很含蓄——把筆鋒都藏了起來,因為中國人傳統的情感表達方式就是很含蓄的。”
同年6月,《記憶與失憶》NO.5在保利春拍的成交價為154萬元,比三年前剛剛創作時漲了六倍!評論家認為,中國在這一時期的封閉和迥異于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的特質,使境外收藏家們爭相收購藝術家們表現這一時期的作品。
2007年,還是在紐約蘇富比拍賣上,張曉剛的兩幅作品價格甚至突破了2000萬元。張曉剛從1994年嘉德拍出第一幅作品25300元,迄今為止共拍出208件,成交率85%,可見其作品備受推崇、熱捧。
一位藏家回憶,在市場最好的那兩年,人們就像瘋了一樣,在2007年巴塞爾藝術博覽會上,來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家像搶購大米一樣地搶購那些單價為幾百萬美元的藝術品。
從這一輪高潮開始,方力鈞、岳敏君、王廣義的作品價格也不斷飆升,紛紛突破百萬大關,加上張曉剛,這“四大天王”的拍賣價在短短的五六年時間里勁升超過100倍,制造了中國當代藝術的世界性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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