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林散之和賴少其三人既是畫家,又都擅長書法,“畫家之字”有何奇異處?奇美黃山對他們的書法又有何啟發?7月17日下午,安徽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巢湖學院副院長、教授傅愛國帶領聽眾領略了二十世紀新安三杰的書法風采。 既為師徒更是良友
黃賓虹、林散之和賴少其三人都是我國二十世紀書畫界的高齡藝術名家,各自藝術成就斐然,盛譽藝林,而且三人都是大器晚成。他們之間有著特殊的關系:既為師徒,更是良友。
黃賓虹原籍安徽省歙縣西鄉潭渡村,他生卒于浙江省,但在老家歙縣生活達30年之久, 1955年謝世,享年92歲。林散之1989年在廣東謝世,享年也是92歲,他是黃賓虹的正宗門人。1929年春,32歲的林散之經鄉師張栗庵先生推介,遠赴上海,拜在黃賓虹門下學習山水畫,歷時三年,得到了黃賓虹的正傳,這三年也是他藝術人生的重要轉折期。
而賴少其與黃賓虹相差整整50歲,他卒于2000年,享年86歲。新中國建國初,不到40歲的賴少其,被派到藝術名家云集的大上海,擔當華東文聯的要職,他很快和黃賓虹結識并成為忘年交。他對黃賓虹既有領導對于前輩人才的關愛和敬重,又有晚輩學人對前輩大師的崇拜和景仰,認識后,他對黃賓虹執弟子禮。在黃賓虹的啟發下,他藝術專攻轉向國畫和書法,開始系統地研究新安畫家作品。他自己說認識黃先生時間雖短,但所受“教益甚多”。
從黃賓虹分別與林散之和賴少其的關系,傅愛國教授得出三點啟示:“第一,藝術之人在從藝達到一定高度時,需要在更高層面上尋師訪友,需要讓自己在“眼高手低”的見識和能力結構中,一直保持“知不足然后學”的狀態;第二,尋師最好有一定的年齡差,交錯的年齡結構可以使藝術的繼承保持平穩的延續和發展;第三,高師出高徒,在二十世紀,一位通識多才的大師影響和塑造了兩個大師級的一流藝術家,創造了文化藝術史上的一個奇跡。”
情系黃山師法自然
身為畫家的三人都有過游歷名山大川的人生經歷,且都是情系于黃山的人。以畫名世、有“畫從黃山出”之贊的黃賓虹和賴少其更對黃山有著極深厚的感情。
新安的河山和人文歷史對黃賓虹少年的學識和藝術積淀,起到了極重要的影響。他一生九上黃山,黃山是他師法自然的原動力。晚年無法再登黃山,他還自刻一方印“黃山山中人”,在后來的創作中,他就加蓋此章。賴少其把黃山看作是第二故鄉,這不僅因為他從黃山腳下的巖寺踏上革命征途,也不僅因為他在安徽宣傳、文藝界任領導職長達26年,更因為他是新徽派版畫的主要創始人和新黃山畫派的執旗人。他是登臨黃山寫生創作次數最多的畫家,達近百次。巢湖市和縣烏江鎮人林散之于1935年、 1964年兩上黃山,第一次是對恩師和新安畫派作出的尋根游,第二次帶子女重游黃山,則為了領略“師法自然”的真諦。
行萬里路、游歷名山大川自古而今不獨為畫家成才之路,同樣受書法家的重視。“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修養方式已成為書法家們“字外功的約定”。三人游歷黃山正是為了將山川浩氣融于筆端腕底,將從真山水中獲取的大化自由的靈氣,帶到書法藝術創作中。
傅愛國總結三人因經歷和價值取向不盡相同而導致各自書寫情態的區別:黃賓虹因學問而寫字,意不在作書,更注重“以書入畫”;林散之后半生偏攻書法,更注重“以畫入書”;賴少其重視書畫合璧,強調書畫互滲互入。他認為,“黃賓虹畫第一、學問詩文第二、書法第三;林散之書法第一、詩第二,畫三;賴少其畫第一、書第二、詩文第三。”
“學人”書法講求“內美”
雖然新安三杰各有所長,但他們卻都是“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的人,都有學人風范。“學人,應包括兩層含義,一是有學問的人,二是學無止境的人”,傅說三人都堅持學到老。“黃賓虹在任《國粹學報》編輯時,自謂‘學人’,還自稱‘要做小學生’;林散之也曾說:‘做學人最愉快,能在知識上不斷豐富、更新’、‘做學人,方能不斷超越自我,戰勝寂寞,甚至以寂寞為享受’;賴少其則將黃賓虹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看做是‘學習的榜樣’,在最后的日子里寫下‘生命不止,戰斗不息’。”
“學人”的內在深度鑄就了三人在書法上“內美”豐富的藝術格調。傅愛國向聽眾解釋說:“‘內美’是黃賓虹在北平藝專的畫論講義中提出的,他說,‘內美’既用來指稱藝術作用于人類修養身心的途徑和方向,也可以用來指稱一幅書畫中虛處之韻致。藝術上,上者修養,從養一己身心到一國族的精神養成者,是內美;下者涂澤外表,僅娛人感官,是外美。”黃賓虹在書法上講求“內美”,“他認為秦前六國文字‘自由發揮’是內美,而秦小篆、唐‘干祿書’是外美,畫與書法合是‘內美’。黃賓虹自己的書法師承鐘鼎文和晉魏,行草取法王獻之、顏真卿,楷書取法于《鄭文公碑》《石門銘》等,博采眾長,渾樸沉雄中隱含著清剛秀逸,他再三強調,自己研究的是泉幣、兵器、陶器文字等大多秦以前的自由原創的文字,而且從中尋找民族文化遺存中的‘內美’特質。”
內美思想對林散之、賴少其二人影響重大,以至于也成為他們的藝術觀和藝術實踐的核心思想內容。他們的書法講求內美,不僅體現在筆墨功力上,還體現在筆墨所形成的特殊關系和情態意趣中。“要使書法作品成為‘情感的形象’,體現在三個層面,即外層的自然表情,中層的語言表情和內層的氣質表情,而藝術家個人內層的氣質表情則是內美的范疇,是創新超越的基本沖力。”傅愛國說。
“畫家之字”奇在造型
學人、畫家、內美是構成賓虹、林散之、賴少其三人法品格的關鍵詞。“內美豐使他們的書法定格為‘學之字’,‘以畫入書’表現在們書法外形的筆墨變化、實相生、體態奇絕、意趣盎等種種元素,他們的字可作‘畫家之字’,‘蘊內而著’是他們書法的真正高。”傅認為:“‘畫家書法’不貶義,甚至有一種可能,就在書壇走向萎弱時,畫家法或許會起到重新振撥的用。”
畫家兼書法家寫的字,一般書法家寫的字,究竟什么區別呢?傅愛國認,區別在筆墨,在與墨法相聯的水法,更在造型。“中書畫,筆墨為上,書畫同源源自筆墨。筆法是對于筆的縱橫使轉、上下提按等性的把握,墨法是鋒毫含水墨多少、有無、以水融墨度,以及運筆前蘸水蘸墨先后把握。黃賓虹研究出五筆七墨’之說,專家評說五筆’并非指五種用筆,而一筆之中所包含的五種筆,‘平’指筆力,‘圓’指筆,‘留’指筆姿,‘重’指筆,‘變’指筆趣,黃賓虹的用飽含剛、蒼、健、狠、重、利、、險等力美的全部。濃、、潑、破、漬、焦、宿‘七墨’,是對明清繪畫‘墨分六彩’(白干淡、黑濕濃)作出‘反其道而行之’的革命,是在對新安前賢墨法體驗和總結的基礎上作出的創新突破。林散之將墨法運用于書法之中,尤其對‘渴墨’法的運用,后來者無可比肩,他的草書線條有時流暢輕捷,有時狠勁,有時攪作一團,但隨即又變得清晰澄明。”
三人書法上的成功與大膽地用水分不開。“黃賓虹‘七墨’說中有漬墨法,就是將蘸墨舔筆后的筆鋒漬清水而后寫書法,林散之回憶恩師傳授墨法中無‘漬墨’而有‘渴墨’,看似有別,其實是同一筆墨法在書寫過程中,水量由多而少的先后呈相有別,分開就是兩種筆墨法。
傅愛國最后談到“畫家之字”的奇美造型,“畫家作書與一般書家作書的本質區別是‘反常合道’,反常與正常相對,作者為了表現某種事物或情感,不從人們習以為常的已成定式的角度著眼和下筆,而是一反常態地使意趣朝著相反方向走去,以新的情趣使作品本意得以體現,較之一般正常表現手法,會產生更加強烈的藝術感染力。三人作書不僅強調線條變化出新,而且在字的體態結構中,善于造型奇崛,以丑為美,具有超常的別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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