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鴻勛先生在網絡尋寶現場與藏友交流
日前,由文化部文化市場發展中心藝術品評估委員會、嘉德在線(www.artrade.com)和新浪網聯合主辦的“網絡尋寶”活動書畫部分完成,文化部文化市場中心藝術品評估委員會的兩位著名鑒定專家米景揚先生和王鴻勛先生,為300件入圍藏品進行了現場鑒定。7月9日,經過專家鑒定的200件作品在嘉德在線7月月度拍賣會上拍,為期一周。
消息發布后,有網友跟帖評論:“不咋地。”“這也算寶?”對此,有人回應說:“難道非要齊白石、張大千才算寶嗎?民間收藏有這些就不錯了。”而上方不遠處,正是新聞報道中“王鴻勛先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反復強調,做市場的時候不要忽略了對藝術品自身文化內涵的關注”的字樣。
無獨有偶,現場鑒定當天,嘉德在線總裁陸昂在自己的博客上發表了尋寶鑒定印象,有網友留言稱,自己輾轉托人帶去鑒定的藏品雖被定為真品,卻從專家處得了句“真品和仿品的價值沒多大差別”,認為經濟上不劃算。
網絡尋寶,尋出“寶物”的價值卻遭到了大眾質疑,或嫌名氣不夠,或嫌價格太低。那么,藝術品收藏,究竟何為寶?為此,記者專程采訪到了鑒定專家之一的王鴻勛先生。
收藏講究“貨賣與識家”
得知網友們的反饋,王鴻勛一笑:“藝術品收藏,自古以來講究的就是‘貨賣與識家’。賣藝術品的人懂不懂?買的人懂不懂?收藏或者被收藏藝術品的人懂不懂?懂的人能讀出藝術品背后的價值,會覺得物有所值;不懂的人,可能不但對藝術品自身價值沒有認知,也耽誤了藝術品背后的價值體現。”
價值認知不足,不僅僅是藝術品市場的問題。王鴻勛表示,這是當前整個文化市場普遍存在的最大缺失。在鑒寶現場接受媒體采訪時,他就曾特別強調,宣傳藝術品,不僅僅是它曾轉了幾道手、價格翻了多少番,而應著重研究關注藝術品在人文、歷史以及當代文化生活藝術傳承中的作用,這對于市場的培育發展和人們價值觀念的完善有百利而無一害。藝術品市場并不是用來發家致富的,只有能從文化、藝術、歷史的角度來看待藝術品,也才能欣賞并獲取它們的真正價值。
記者從市場上了解到,業內人士對于社會輿論將藝術品貨幣化的傾向感到很無奈:“這種觀念導致的交易行為,都夠不上‘投資’,而只能算是‘投機’,從傳統古玩行來說,我們更愿意自己賣得明白,別人買得也明白?,F在很多人來買東西,直接就問明天能否升值,這不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藝術品交易文化。”
對于網友給自己的留言,陸昂在回復中寫道:“我們雖然無力改變市場供求,但我們努力想做的是讓更多的人關注作品本身的文化、藝術、歷史的價值,不要只是追逐名頭,追逐價格。”她告訴記者,藝術品的價值判斷,是非常個性化的。這其中當然會有公理性的部分,比如什么樣的油畫是好畫,什么樣的瓷器算工藝到位。但公理性之外,更重要的是每件作品的特殊性,比如某題材對收藏者有特殊的情感意義。而當下中國藝術品市場的問題在于,很多作品的價格被市場操作給貨幣化了,貨幣化才會帶來標準化,從而讓人看不清價格與價值的關聯。
收藏家不等于倉庫管理員
西方一直都有“收藏是一種社交話題”的說法,王鴻勛也認為,藝術品收藏代表了一種層次,如果自己內在達不到那個層次,就無法參與其中,找不到共同語境,無法與那個層次的人對話。“你是你的修養的總和,是你讀的書的總和。”他說。
據悉,從前人們總愛提藝術品市場有“三力”,即財力、眼力、魄力。“現在主要是財力了。”王鴻勛感慨,“眼力是可以拿錢換的。所以到目前為止,中國還做不到‘貨賣與識家’。”
近年來,隨著藝術品市場的興起,業內人士中普遍流傳起一種苦悶:有財力的沒眼力,有眼力的沒財力,真正的“識家”買不起。因此,一部分“識家”,特別是有眼力的年輕人,開始試圖與資本結合,共同介入藝術品收藏。但據記者了解的情況,實際效果并不理想,主要原因是財力與眼力不可能完全分割,許多人雖藏品無數,卻并不被認為是真正意義上的“收藏家”。
“收藏家不是擁有名家作品多少的等級稱謂,那樣你充其量不過是個文化藝術品的倉庫管理員。”王鴻勛道出了自己對收藏家的理解,“真正意義上的收藏家,應該對藝術有自己的價值觀,對藝術品和收藏行為本身都有自己的認知,而不僅僅是買進賣出這么簡單。”
在他看來,收藏家首先要具備的是責任感。“《中庸》里說:‘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傳承,一直是被中華民族所看重的事情,視之為大德,推崇至今。這種對傳統文化要繼承發展的認識,不是外在的口號,而是內在的責任感。我有財力,這是民族的東西,現在不留下,將來就可能看不到,這是收藏家應有的社會責任。”他表示,同樣是用錢買藝術品,以民族責任感為立足點,還是以自己的私利為出發點,性質截然不同。
說起大藏家的民族責任感,不能不提張伯駒。藏界對“民國四公子”的說法素來不一,但清末大官僚張鎮芳之子張伯駒位列其中卻是無疑。對于今天的收藏愛好者來說,張伯駒是一個神話:在富貴時,他傾家蕩產買下了眾多國寶書畫,在困頓時,又分文不取地將它們全部捐給了國家。其中最著名的西晉陸機《平復帖》和隋代展子虔《游春圖》,前者是國內現存最古老的名人墨跡,被奉為“天下第一墨寶”,后者是國內流傳至今最早的一幅畫作,被奉為“天下第一名畫”。
“窮得連吃小籠包子都吃不上了,但是他把無價之寶的藏畫捐給了國家。”提起張伯駒,王鴻勛語氣中充滿敬意,相比之下,他認為現在藝術品收藏市場最大的心態誤區是占有欲。
“撿漏”的真諦在于價值發現
作為此次網絡尋寶活動的主辦方之一,嘉德在線總裁陸昂日前在接受一家雜志采訪時稱,所謂收藏大家,最重要的是要有發現的眼睛,有對藏品本身深刻的認識和喜愛,真正懂得藏品本身的價值,而不是被表面的市場潮流和市場價格所左右。
王鴻勛對此表示認同:“藝術品的價值體現在什么地方?現在大多數人就是看成交價,這是最直觀、是最淺顯的方式,但還有更深層次的,那就是一位藝術家及其作品在歷史、藝術發展過程中所處的位置,所起的作用。”他認為,后者才是藝術品最根本的價值,而且這個價值才是最終左右起拍價和成交價的依據。時下很多人忽略了這個根本的價值判斷標準,既不知道,又不去研究,所以直接轉而去看名頭大小。
事實上,在藝術品收藏界,業內人士間流傳著一個基本規則:所謂識貨,就是得“懂”。而“懂”的前提,是具備足夠的文化修養,也就是對歷史、藝術、文化發展的學識。
此次評出的十大寶物中,有一件《金剛經》冊頁在鑒定現場曾經令王鴻勛眼前一亮。作者名叫載齡,是清咸豐、同治、光緒三朝元老,此件作品是其為生母五十壽辰而作,二十五開,1000多字。“我好久沒看過這么好的字了。”王鴻勛回憶說,“而且從頭一開到最后一開,字字工整,筆筆堅挺而富有彈性,說明這個人很靜,對傳統文化有一種敬畏之心。”
他再次強調,藝術品本是靜心之道。同樣入選十大寶物的周經《山居圖》,以明代沈周的山水畫法,寫高士放舟之意,構圖簡潔,畫作裱綾處有周懷民、黃養輝、董壽平、許麟廬四人長題邊跋,對其在繪畫史上的地位、價值做了評述。據了解,周經于清乾隆年間拔貢生,授訓導,是典型的文人畫家。王鴻勛告訴記者,其實真正傳得下來的書畫,主要是文人畫。“像他們這種人都是一意孤行、軟硬不吃的,將習練書畫作為寄情養生之道,里頭又處處透出對文化的敬畏。”
另一件入選十大寶物的徐操《高士圖》,則代表了浮躁中難得的靜氣。“現在北京畫院正在展出徐操的作品,可以看看。他曾經畫過很多刀馬旦仕女圖,當年主要是為了賣錢的,如果說那是生存的需要,這幅就可以算是靜氣的難得代表了。”他舉例說,如果徐操傳下來作品300件,一個藏家手上有120件,那么就擁有了最大的話語權。而如果這120件全是人們通??吹降氖伺?,只有這件是靜氣的高士圖,那么從藏家的角度,這件的價值甚至超過了《西廂記》人物,因為它是那個特定時期,作者的靜心之作,只有加上它,才算呈現出了這個藝術家的全貌。
王鴻勛表示,挖掘作品價值,不是單一看名頭,而是要了解當時的歷史時期。比如解放以后的一系列運動,超英趕美、除四害、大躍進,藝術在當時是一個積極的參與元素,起了很大作用。“像陸儼少、李可染畫過人民公社、大躍進,當時不光他們在畫,大家都在畫,而且有些人畫得更好,因為那可能是人家的特長,不一定是陸儼少和李可染的長項。”他提醒說,諸如李斛、宗其香、江寒汀、錢瘦鐵這些人,都是五六十年代非?;钴S的藝術家。 他們都有作品傳世,只是還沒有得到廣泛的認知,抑或還有待挖掘。
“這才是‘撿漏兒’!”在王鴻勛眼中,“撿漏兒”的概念并非100塊錢的東西用80塊錢買到,而是某件作品或某個藝術家的歷史價值別人沒有看到,而你通過研究、挖掘,憑著扎扎實實的文化修養看到了,趁其價值尚未體現出來的時候,慧眼識珠,收入囊中。
“掙錢應該掙個明白,賠錢也應該陪個明白。”他笑言今天的藝術品市場有點“情深深雨濛濛”的味道:熱情很高,但是大家都懵懵懂懂。
培養“識家”是一場全民工程
對于藝術品市場的一些浮躁現象,王鴻勛認為都是很正常的初期癥狀。“發展過程中,出現任何問題都是正常的。中國藝術品市場的興起統共還不到20年,發展速度很快,快,就必然會導致泥沙俱下,大家來不及認真思考,這是環境所致。像媒體報道偏重價錢,因為錢跟老百姓關系最大,而這種心態又無可非議,大家還在奔小康,都想著日子怎么能過得更好些。盡管出發點不盡相同,多關注一些文化和文化市場,總不是一件壞事。”
在他看來,藝術品市場發展至今,對于中國軟實力的提升功不可沒。“藝術品這個市場能發展起來,就說明是對的,從國家到百姓都有需求。這里肯定會存在一些問題,需要有個逐漸完備的過程,有些事情要在做的過程中來規范化。”
這樣的大環境中,“識家”的培養似乎只是時間問題。“首先應該確定,藝術品市場的現狀,不是某一家公司、某一個機構的事情,而是群體的事情,”王鴻勛說,“因此,培養‘識家’、規范市場,也是一場全民工程。”
他認為,媒體掌握著話語權,掌握著對大眾的導向作用,這種權力本身就意味著責任。而作為專家的業內外人士也都有責任參與其中,不可因為清高而放棄自己應盡的義務。“我曾跟有關人士說,你們應該‘介入’,要關注藝術品市場,但不是把自己當成指導者,居高臨下地去指責,而是跟市場做朋友,一同來健全、規范市場。”在他的言談話語間,明確透露出一份盼望:當我們整個群體的觀念開始發生轉變的時候,藝術品市場會向著更良性的方向發展,而藝術品之為藝術品的真正價值,也將得到更廣泛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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