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匡時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尤永
本次匡時春拍推出的重頭戲是早期油畫版塊,創作于1949年之前的早期油畫作品,經歷了文革和各種運動,能保存至今并流通于市場的甚為稀少。迄今為止尚未有拍賣公司能夠以早期油畫為專場,此番匡時春拍,油畫雕塑專場則有幸征集到了十幾件品質精良的早期油畫作品,可謂是公司成立以來早期油畫版塊最強的一場。記者對此采訪了北京匡時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尤永。
記者:這次匡時拍賣推出的重頭戲是早期油畫版塊,您如何界定早期油畫?市場上還有老油畫,民國油畫,第一代第二代油畫等說法。
答:早期油畫,其狹義概念是指1949年之前創作的油 畫作品,在此意義上等同于民國油畫的概念。放寬來看,凡1966年文革之前創作的油畫作品均可列入早期油畫之范疇。老油畫則是市場概念,行家習稱。第一代油畫家成長于20世紀之初,遠涉重洋,學習西畫,開山筑路,是現代意義上中國油畫的奠基者。其中留法的藝術家有徐悲鴻、劉海粟、林風眠、顏文樑、常玉、常書鴻、李超士、潘玉良、方君壁、吳大羽、蔡威廉、司徒喬、周碧初、方干民、張充仁、龐熏琹等人;留日的有李叔同、陳澄波、陳抱一、丁衍庸、倪貽德、衛天霖、關良、關紫蘭、汪亞塵等人,還有留學加拿大的李鐵夫及留學美國的馮剛百、朱沅芷等等。錢鼎、陶冷月和潘思同等藝術家沒有留洋,但一生致力于中西融合,雖大多作品采用水墨為材料,但從空間結構到明暗透視都受了西畫極大影響。第二代油畫家,創作盛期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有的甚至跨越文革,一直延續至今,包括吳作人、董希文、胡善馀、吳冠中、趙無極、朱德群、艾中信、蔡亮、何孔德、沙耆、李宗津、戴澤、涂克、費以復、錢延康、林達川、閔希文等等。
記者:第一代油畫家的作品市場上還多嗎?
答:第一代油畫家的作品大多已經塵埃落定,歸各博物館美術館及重要藏家所有,仍流傳坊間的數量很少。在公開市場上出現頻率較高的第一代畫家只有顏文樑、常玉、吳大羽、周碧初、龐熏琹、丁衍庸、關良、關紫蘭和朱沅芷等寥寥數人。徐悲鴻、劉海粟、林風眠、關良這四位大師兼擅油畫與中國畫,但他們傳世作品仍以水墨為大宗,油畫數量不及國畫數量的幾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例如,每年各大拍賣行上拍的徐悲鴻水墨作品要超過五百件,而油畫則是幾年才出現一件,關良的情況也大致相仿,一年上拍關良國畫應在150件以上,而各大拍賣公司每年上拍關良油畫作品的總和,絕對是個位數。只要是留洋海歸的第一代油畫家,不論其名頭之大小,只要是來源可靠,品相完好且創作于1949年之前的油畫作品,都十分珍貴,除了具有藝術價值,還有很高的文獻價值和歷史價值,直接可以視同于文物。這部分作品的市場存量沒有確鑿統計,但應該是一個非常小的數量。
記者:為什么會出現上述情況,即第一代油畫家的作品如此難得。
答:20世紀的中國,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是處在戰爭或動亂的狀態,油畫作品不便攜帶,常遭損毀。亂世中最遭踐踏的就是文化,何況外來文化,無根無基,不像中國書畫,還有個群眾基礎。油畫作品免不了描繪人體或所謂舊社會的生活,在建國后的歷次運動中,簡直就是個危險品,留著都是禍害。有幸躲過一切災難,撐過文革的第一代畫家,到了八十年代,大多已經是古稀之年,他們多半選擇了將這些度盡劫波的作品捐給國家。如果有興趣,可以看看龐熏琹的回憶錄《就是這樣走過來的》或者是常書鴻的傳記《敦煌守護神》大致就會理解他們的命運和處境,包括徐悲鴻、顏文樑、劉海粟、呂思百、常書鴻、龐熏琹、李鐵夫、吳作人等許多藝術家都將大部分油畫作品捐給了國家。
這里面只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潘玉良,她1977年死于巴黎,1978年,王守義遵從潘玉良遺囑,把她的兩千多幅遺作帶回中國,交給潘贊化的后人和捐獻給安徽省政府,其中絕大部分作品都收藏于安徽省博物館。另一個是1966年在巴黎煤氣中毒去世的常玉,他的作品被猶太人整批收購,出現于巴黎的拍賣和畫廊中,幾經轉手,大部分常玉作品已經轉入臺灣藏家手中,屢創高價,至今仍是華人超級富豪所追逐的標的。試想潘玉良或常玉若是經歷文革,其作品亦難免飄散零落。
在第一代油畫家中,唯一能出版油畫全集的只有常玉。常玉賣得貴是有道理的,他一生所有的作品都在市場上流通過,他最好的畫都出版過、展覽過、交易過。所有的高價藝術家,例如齊白石、張大千、培根、安迪•沃霍爾都有這樣的特點,不僅交易量大,而且好畫都在市場上,不在博物館,毫無疑問,市場化是對藝術最大的保護。
記者:第一代油畫家的作品征集難度是不是很大?
答:創作于1949年之前的早期油畫作品,經歷了文革和各種運動,能保存至今,又可以拿出來賣的,真是少之又少。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家拍賣公司能夠做一場早期油畫的專場拍賣,因為征集早期油畫作品要看機緣,不是想收就能收得到的。此番匡時春拍,我們征集到了十幾件品質相當好的早期油畫作品,已經是公司成立以來早期油畫版塊最強的一場。
記者:早期油畫的價值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很多藏家都不敢入手,主要是怕買到假的?對于藏家來說如何避免買到假畫?
答:怕買到假畫,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買公認的真跡,特別是有確鑿來源,可靠出版,沒有爭議的作品,這樣的作品肯定要貴一些,但是從長遠來說,增值最多的也是這類作品。我們可以做一個類比,十年前,《中國古代書畫圖目》著錄的,經過“中國古代書畫鑒定小組”鑒定為真跡的古代中國書畫作品比未經著錄的作品要貴一倍,而今天,有上述著錄的作品比未經著錄的作品要貴五倍以上。
從第一代油畫家正式留洋學習西畫開始,中國油畫的歷史只有短短的一個世紀。今天的市場,經常將水墨分為古代和近現代,那么,1949年之前創作的油畫作品,從它的文物價值、文獻價值和稀缺性來看,就好比是水墨的古代。
今天,公認為真跡,來源可靠或者是有可信著錄的早期油畫作品只比未經著錄、來源不明的作品貴50%,將來很可能要貴五倍。行家看當下價錢,藏家賭未來價值,對于藏家來說,在早期油畫版塊,只要買對了,就是檢漏。從2003年以來,當代藝術漲了十倍,近現代漲了五倍,除了幾個大名頭,大部分早期油畫的價格和十年前相差無幾。現在應該是早期油畫收藏的一個歷史機遇,過去,這個領域為學者或者行家所專美,現在正逐漸向有實力的大藏家轉移。這個過程或許會持續十幾年,我們會看到一方面,一方面是價格上漲,另一方面,很多好東西會露出頭。
記者:早期油畫作品的征集和當代藝術作品的征集有什么不一樣?
答:早期油畫的征集和努力有關,也和機緣乃至運氣有關。這次春拍居然有幸征集到三件劉海粟不可再得之三十年代珍品、三件珍品一而再,再而三,紛至沓來,一件比一件雄奇,一件比一件震撼,如遇神助。匡時拍賣公司成立后,在準備首場拍賣期間,我們出資贊助的第一個展覽就是2006年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滄海一粟——劉海粟藝術展》,當年,匡時拍賣還在國際俱樂部辦公,參觀展覽的劉海粟家屬從中國美術館直接來到國際俱樂部,訪問作客,觀賞畫作。今年春拍,我們獲得了劉海粟家屬提供的十件劉海粟國畫作品上拍。在征集過程中,各種相關線索漸次展開……
首先征集到的作品是劉海粟1935年作《花港觀魚》,我們第一時間將此畫送到了上海劉海粟美術館。劉海粟油畫研究鑒定權威,劉海粟美術館學術部主任沈虎先生是第二次見到此畫了,他大呼精彩,根據館藏資料判斷,劉海粟此畫應創作于1935年10月赴杭州寫生之時,1935年11月22日上海美專24周年師生作品展,展出了劉海粟四游黃山和杭州西湖寫生作品。沈虎先生還告知,現在上海劉海粟美術館藏有1962年劉海粟所作觀魚圖,但1935年的這件年份更早,是早期油畫的稀有珍品,沈虎先生專門為此畫撰寫了專題文章。
劉海粟將他一生所創作的絕大部分油畫作品,總計316件都捐贈給了上海劉海粟美術館。從1999年開始,劉海粟美術館委托上海油畫雕塑研究院古典油畫修復工作室對所有捐贈作品,一一清洗加固及修復。歷時十余年,共計完成劉海粟油畫作品修復200余件。主其事者,就是上海油雕院的兩位專家——錢益中和韓連國。這件劉海粟1935年作《花港觀魚》2005年時曾交付錢益中和韓連國兩位先生修復。面對畫作,韓連國先生回憶道:“2005年秋,劉海粟先生的女兒劉蟾和劉海粟先生的兒子到我們工作室時,我們給他們看這幅畫,看到這幅畫時,他們非常驚訝,說:這幅畫是我們從小在家里看到的。這幅畫的名字叫《花港觀魚》,畫中還有一個塔。她還指給我看。”
第二件劉海粟油畫——1934年作《圣揚喬而夫飛瀑》的征集就順利多了。此作2005年曾參加香港蘇富比春拍,估價是50萬至70萬,經過一番激烈爭奪,最后以202萬的高價被大陸藏家納入囊中。我們從北京征集到這件作品后,立即安排專人運到上海,送至上海劉海粟美術館,約請了沈虎、錢益中,韓連國、漆瀾、李超等專家學者,召開學術座談會。專家們從不同角度深入研討,一致公認這是一件開門見山,劉海粟鼎盛時期的杰作。
一周后,我赴臺灣征集,在臺中新時代畫廊的介紹下,結識了臺中的重量級藏家陳先生,陳先生收藏油畫數十年,擁有多件重要的常玉和趙無極作品。做拍賣的總是喜歡嘮叨幾句已經征集到的重要作品,希望能借此吸引藏家拿出好作品來,所以很自然地,我們談到了劉海粟,也談到了這件《圣揚喬而夫飛瀑》,令人驚訝的是,陳先生告訴我,他就是2005年蘇富比的委托人。陳先生告知,他90年代初從購于倫敦蘇富比購得此畫,在2005年通過香港蘇富比售出,他還記得90年代初購買此畫的價格是一萬三千多英鎊。
人體模特在今天美院并不稀奇,但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于學堂之中,公然描繪全裸人體模特,不僅開風氣之先,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劉海粟的百年生涯中,最有光彩的一頁,就是震驚中外的模特兒事件,這一風波前后持續了十年,它真正將劉海粟推向中國近代美術史的前臺,影響了二十世紀整個美術教育。2004年由劉海粟家屬委托,作為上海某拍賣行的封面作品,一件劉海粟1931年《裸女》在行家圈內引起轟動,最終以286萬成交。此后數年,這件作品深藏不露。這件劉海粟1931年《裸女》大有來頭,它系劉海粟旅歐期間創作,1932年在上海英租界北京路貴州路口七號英士紀念堂湖社舉辦的《劉海粟游歐作品展覽會》首次展出該件作品。此次展覽由國民黨軍事統帥蔣中正為畫展題字——“海天鴻藻”,蔡元培題跋,國民黨政府主席林森為畫展引言“中國畫主神韻 外國畫偏形相 海粟作品獨能洽中外,另辟蹊徑自足獨步一時”。
從1933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海粟油畫》直至1981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劉海粟油畫選集》,半個世紀來,這件作品多次被著錄引用,可謂是中國早期油畫的稀世珍品。當然,這件作品的征集難度也是最大的,但最終,我們打動了藏家,他同意將這件作品交由匡時拍賣。拿到畫,我們很激動。這樣的作品,如果是在博物館,估計我這一生也只能隔著玻璃相望,現在,有機會能經手這樣博物館級的名作,我感到這是我職業生涯的一種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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