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咬住不放的沙皮狗。
紀錄片《非典時期的吃喝玩樂》選用了左小祖咒的《愛的勞工》做配樂,這個也不是我定的,是艾丹定的。但是我們都很喜歡他的這些歌。
網上流傳著我的“中國的詩人除了我爹,左小祖咒排第二”這種說法,不過好像弄反了,我本來的說法是:“除了左小祖咒,就是我爹”。其實這種說法也不對,我說的是:"左小祖咒就是我爹。"——哈哈,他們聽錯了,開玩笑的。都是祖咒自己瞎炒。什么?他說他沒說過?——你還能相信他?左小祖咒是一個能夠相信的人嗎?
我很喜歡他寫的《狂犬吠墓》那部小說,當時看完挺想給他出版的,但是我們動作比較慢,他也沒什么耐心,有可能的話還想給他重新出一本。
這部小說挺病態的,和小說一樣,他就是一個很病態的人,我不否認我也是病態的。每個人在不同程度、不同方向上都有病態的成分,但我不認同“藝術家如果不通過藝術來發泄內心的沖突,都會是罪犯”的說法,每個人都是沒有被抓住的罪犯。
我和祖咒應該沒有什么心靈上的相通,就是因為我們實在不了解對方,所以我們每次見了面仍覺得很新鮮。人如果經常和另一個人見面,一起吃飯,對我來說,已經是驚天動地的事情了。
我覺得對搖滾音樂家也好,藝術家也好,文學家也好,沒有什么最好的境遇,所以我會說:埋怨、或者抱怨、或者不佳的狀態是我們都會有的,但這絕對不能成為你的理由。沙漠里有沙漠里的草,熱帶的植物最好就搬到雨林去,對環境或者外部條件的談論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任何一種環境都是環境,都是另外一種環境所沒有的狀態。不能適應環境的人就應該自生自滅。就是說,如果這種方式行不通,你就應該去創造另一種方式,如果你不具備創造性,那么你死定了,你活該。認為自己站在不好的地位上的人,那真是有問題,因為每個人其實都是站在同樣地位上的。
祖咒的音樂前后有某種變化和不同,我認為這更多是形式上的,可能是為了聽眾、為了他自己、為了市場,或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總的來說,本質其實是沒有任何變化的。我不相信一個人能夠發生真正的變化。祖咒有他自己很堅定的立場,這是不可能發生變化的,不管他打扮成什么模樣——他有時候是披著羊皮的狼,有時候是饑餓的狼,有時候是色狼,但都是狼。
1994 年我回國后沒多久就認識了祖咒,有時候會去東村看看他。他住在一個特別小的房間里,好像一步邁進去就是對面的墻了,地上擺著一張床,床頭放滿打口的磁帶,但是屋里很干凈。祖咒問我認不認識Lou Reed (“地下絲絨”樂隊主唱),祖咒好像很崇拜他。
我不太喜歡音樂,都送給我的朋友們。我是他最大的買家。但祖咒這個人是六親不認的、很殘忍的一個人,非常殘忍,你千萬不要上他的當,他說的任何話都不要相信。可以說,他基本上是靠欺騙來生活,對誰都一樣,只不過有的人能看清楚,有的人根本無法了解他是誰。這就是他嘛。這種欺騙是沒有目的的,也沒有利益在背后,僅僅是他跟現實之間的一種關系。這不是通常說的那種世俗意義上的欺騙,但我想祖咒和現實之間缺少一種溝通的可能性,這也是他長期處于掙扎之中的原因。
當然,他可以說自己是個現實主義者,但他說什么都沒用。他可以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可以是一個超現實主義者、可以是一個現實的超現實主義者、也可以是超現實的現實主義者——最終我們只是看到他在演出,或者出他的唱片,我想他現在只關心音樂那塊兒的事情。
他很多演出我都去看過,只要在北京演出,我基本上都會去,但基本上我都不聽。但最后一次(2005年10月在北京新豪運酒吧)我還是很感動,唱得很松弛,放開了,我覺得不錯,能看出他已經是一個成長起來的、成熟的流氓。祖咒是很有勇氣的,這種勇氣體現在他很尊重自己的情感以及自己的生活方式上。他是一個有自尊的人。
說到螳臂當車,誰又不是呢?
祖咒徹底不徹底,我也不懂,但我覺得,可能每個人在一定程度上都要做一些妥協吧,但是呢,他還是像一只沙皮狗一樣地咬住不放,很可能最終含恨死去,可人們還是會想起他曾經咬著的那個樣子。他會用這種姿態來證明,他曾經以這樣的方式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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