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認識彭德先生之前就知道他的大名了,記得八十年代初他創作了一幅油畫,名叫《父與子》,反映的是農民在改革開放后的新生活,手法極為寫實,造型極為嚴謹。不僅在湖北省得過銀獎,還參加了全國美展,可見他當時是有著相當繪畫功力的。只是因為他后來在批評事業上取得的成就太大,所以他的這段經歷就被人們所忽視了。
我與彭德先生相識,是在他調到湖北美協擔任《美術思潮》主編之后。而將他由宜城縣文化館調往湖北美協的緣故則是因為他接連在國內發表了一些很有學術見地并引人關注的文章。當然,他也的確不負眾望,很快就將《美術思潮》辦得有聲有色,影響遠播。作為他的助手,在與他朝夕相處的日子里,我更多是向他請教有關繪畫理論與有關編輯刊物上的事,久而久之,我也不再把他當畫家看了。最近,我意外收到了彭德先生由西安寄來的光盤,打開一看,竟然是他新近創作的一批油畫。這著實讓我很是驚訝。據我所知,他一直忙于寫書、上課,還要出外開學術研討會,怎么還能靜下心來創作這么多作品呢?我始終不得其解。
彭德先生的新作可以分為兩個系列:一個是《人類遺跡系列》;另一個是《馬斯黑系列》。它們的共有特點是:都采用了“將來現在”的時態表現法,按彭德先生的說法,是以想象的方式畫了“一萬年至百萬年間的未來景象”。而且,手法都很寫實,顯得很“冷峻”、很恐怖。前者基本是對中外著名建筑、風光、藝術品與遺跡的夸張性表現;后者則是對大地與冰山的夸張性表現。在《人類遺跡系列》中,那天安門、那自由女神、那英國巨石陣、還有那日本富士山統統都被無情的黃沙與海水淹沒了,只露出上半截來,與此同時,天空一片死黑,人類已經消失,看后不禁令人毛骨悚然;與《人類遺跡系列》稍有不同的是,《馬斯黑系列》基本以大特寫的方式突出了大地的荒蕪、破裂與冰川的消失。不知他人感覺如何,在我看來,這些畫面就像一個個關于世界末日的恐怖寓言,與電影《2012》的意境大致相同,既直接又震撼地描繪了人類在過度發展觀的推動下最后將自身推向滅亡的可怕圖景。我們知道,人類自誕生以來,一直與自然處于博弈狀態,在早期,人類因科技生產力不夠發達,尚能與自然保持一定平衡關系,但自從工業化以來,人類由于擁有了強大的科技生產力,便頭腦發脹,開始了對自然的無度奪取?,F今這已成為世界的主流。究其根源,其動力來自于一種特殊的意識形態,那就是上個世紀四十年代以后興起的所謂“發展主義”。它以肯定發展的意義為前提,結果是以犧牲生態平衡為代價,并嚴重剝奪了后代人的生存權。我覺得,作為一個資深的學者,彭德先生其實用畫面深刻而銳利地揭示了“發展主義”背面的生存困境,這就為當代人認真反思以往的發展和發展觀提供了全新的視角,是非常耐人尋味的。
如果說,“為發展而發展是癌細胞的瘋狂裂變和擴散。”(愛德華·艾比),那么可以說,彭德先生的作品則形象且有力地說明了其后果所在。當下,在相當多藝術家紛紛為市場,為金錢而作畫時,彭德先生卻憑著他的良知,重新拿起畫筆作畫,這的確很令人尊敬。在一次與朋友的對話中,彭德先生將自己的新作稱為“環保宣傳畫”,并強調之所以要將作品畫得像照片,主要還是為了給圈外人看。因為圈外人看畫后可不受技術和風格史的制約直奔主題。由此看來,對于彭德先生而言,重要的是觀念的表達,而不是技術的呈現。
但愿彭德先生的行為對藝術界有所啟示。
2010-2-4于深圳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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