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節前夕,我省高青陳莊西周遺址的考古發現屢屢見諸各種媒體,引起海內外學術界乃至整個社會的廣泛關注,并毫無爭議地榮獲2009年度最具學術價值六大考古新發現之一。而據筆者了解,陳莊第35號、36號大型墓葬資料,尤其是其中長篇青銅器銘文史料價值更高,隨著其內容的披露及揭示,這一考古成果的重要價值將進一步引起世人關注。
發掘者鄭同修所長對于考古發現的基本情況及學術價值做了初步闡述:一是陳莊城址屬于西周早中期,為山東地區發現的最早的西周城,因其所處地域為齊都臨淄近畿之地,對研究齊國早期歷史具有重要價值;二是發現的夯土臺基很可能是祭壇,在山東地區首次發現,在全國也屬罕見;三是西周刻辭卜甲,在山東地區為首次發現;四是西周貴族墓葬特別是甲字形大型墓葬是又一收獲;五是“ 般作文祖甲齊公”銘文資料的發現,不僅反映“ ”與“齊國”有密切關系,更表明這批墓葬與齊公直接相關。
那么,從現已公布的有關資料和信息當中,我們還能獲得哪些信息呢?
墓葬主人應是齊國王室貴族
還是讓我們從文字資料入手來加以解答。因為大家最為關注的是陳莊遺址的性質問題,也就是陳莊城址和墓葬的國屬或主人問題。發掘者公布了第18號墓一篇帶有“ 齊公”的銘文資料,就是上面提到的“ 般作文祖甲齊公”。銘文全文為2行12字,內容為“般作厥文祖甲齊公寶尊彝”。按照商周青銅器銘文的規律,銘文開頭的“ 般”是作器者,這是他為祭祀祖輩所做的一件青銅器。按照根據作器者命名的慣例,這件青銅器應稱作“ 般×”(×為器名如鼎、卣等)。根據銘文,般所祭祀的祖輩先人是“文祖甲齊公”,也就是謚號為“文”、廟號為“甲”的齊國某一代國君。如此看來,這位“ 般”應該是齊國王室貴族。按照“男子稱氏,女子稱姓,此周之通制” (王國維:《觀堂集林》卷一《殷周制度論》),般為其名,為其氏。這位齊國王室貴族是以“ ”為氏的。
先秦時期貴族的“氏”是通過多種方法獲得的,或以地,或以官,或以先人名氏,或來自王的賞賜等,而其中最為常見者是以地名得氏。般的“ ”就是地名,具體來說是其家族的封地之名,這個家族是以地名得氏的。這個“ ”地應該引起我們的充分重視,因為 這個地名曾見諸周初著名銅器“方鼎”銘文中,而且其地點就在魯北。全銘為:
唯周公于征伐東夷, 白、 古咸斬。公歸,獲于周廟。戊辰,飲秦飲。公賞貝百朋,用乍尊鼎。
這件方鼎1924年出土于陜西鳳翔的靈山,后流散出境,現藏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銘文記述作器者追隨周公東征,參加了斬滅 伯、古的戰爭,回到周廟受到周公賞賜的史實。古即先秦文獻中記載的東夷古國蒲姑或薄姑,其地望史學界一向認為在今高青以東的博興縣境。以伯相稱,無疑與薄姑一樣也是古國名。周公征伐東夷是自西向東,先滅掉 國,再滅掉薄姑。周初的 國,應該就在高青一帶。陳莊出土的 器,正可與這件方鼎銘文相互印證。只不過,般所處的年代已到西周中期,此時 國早已被周公剿滅,只是作為地名的 被保存下來而已。

陳莊城跨越西周早中期年代
筆者注意到,有學者把陳莊城看作西周齊國的都城,甚或直接判定為齊胡公所遷往的薄姑。這種觀點與文獻記載薄姑的地望不合,也與陳莊城址的年代有出入。據文獻記載,胡公是齊國第六代國君,為周夷王所冊立,已到西周中晚期之交,其遷薄姑后一兩年即被其弟獻公攻殺并遷都臨淄(《史記·齊太公世家》)。這與陳莊城所跨越的西周早中期年代吻合不上。
陳莊出土的另一項文字資料是甲骨卜辭,這條卜辭對于確定陳莊發現的祭壇性質很有價值。不過,有人因為信從陳莊城為齊國胡公所遷的都城,便將陳莊出土的甲骨卜辭釋讀為“齊公”、“六公” ,并解釋道:“‘齊公’是齊國公之意,這位齊公并不是齊太公,而是齊‘六公’,也就是第六位齊公”,即胡公。這種解釋有誤。照片清楚地顯示,這條卜辭為卦辭,即學術界所習稱的數字卦,可釋讀為“一八一八八一”、“一八八一八八”,意為“陽陰陽陰陰陽”和“陽陰陰陽陰陰”,它們分別是《易經》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一卦“噬嗑”和第五十二卦“艮”。這類數字卦刻辭在商代甲骨、青銅器和陶器上早就有發現,已故著名學者張政 教授早在上世紀70年代就有解讀,最近又有一些新的發現,其流行的時代為晚商至周代。發掘者沒有報道陳莊這片卦辭的地層關系,其共存器物也還不清楚。不過,看其代表陰、陽卦爻的數字已經固定為 “一”和“八”這兩個數字,其年代或可晚至西周中期。值得注意的是,“噬嗑”卦辭為“亨”。“亨即享字,祭也”,而陳莊城內恰恰發現有祭壇,二者應該有內在聯系。也就是說,這條卦辭是在祭壇上某次祭祀的記錄。
總之,陳莊遺址的考古發現內容十分豐富。從現已公布的青銅器、陶器、玉器和卜辭等材料看,發掘者將陳莊遺址的年代問題定為西周早中期是可取的。按照通行的西周年代的分期,西周早中期大約跨越了公元前11世紀到公元前9世紀約二百年時間,這是一個不短的時段。而且據透露,兩條“ 甲”字形大墓的年代或許更晚。那么,陳莊遺址的城、祭壇、墓地等遺跡之間到底是早晚關系還是共時關系?看來,不同階段遺址的性質也可能發生變化。新材料尤其是長篇銘文材料的公布,有可能揭示其中更多的奧秘。
圖片由山東省文物考古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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