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爺
玩畫的人私下稱張友憲“鬼爺”,挺貼切的。你看他那些聊齋圖,狐女們陰森森的媚目,幾乎能把人的靈魂勾出殼來。我想,友憲腕下的功夫大概就是鬼斧神工了,因為那不是一般聰明人所能擁有的氣力。
我把才學(xué)者分為三類:人才、鬼才、天才。
人才輩出,正如十步之內(nèi)有芳草,那是推動社會前進的大眾分子。鬼才隱于人才之中,其言行與思想往往另類獨見,常人不識。諸如梁楷、八大、李賀皆為此類俊杰。天才極為罕見,其思想和獨創(chuàng)的文化符號可以穿越時空,左右社會運動。諸如伏羲、孔子、嬴政是也。
四五年前,我隨友人去南湖天地居拜訪董欣賓,遇一畫商捧著一本展覽畫集,請董先生點評。董先生邊翻邊把每個畫家的俗套一一點破,最后目光落在張友憲的畫上,表情突然間冷肅下來,用手比畫著說,這本畫集里只有張友憲畫得好。他畫里有古人的基因,也有我的基因。他是會畫畫的。后來我才知道,因某些誤會,曾有過師徒關(guān)系的董、張二人,那時已不再交往。
張友憲以書法用線描述水墨聊齋,他筆下的線條澀韌而富有彈性,能隨心所欲地把遙遠的道翁仙狐活生生地捆綁來置于畫中。或許會有人說那些曾被歷史當(dāng)成“四舊”砸翻在地的古董,今日再拿來表現(xiàn)有何意義?這種困惑張友憲也曾有過,是滬上的程十發(fā)老先生把這團疑云撥開的。
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張友憲在上海辦展,程十發(fā)親臨展廳看畫。張見老先生背著手看畫不語,便解釋說,自己畫古人是為了練習(xí)技法,最終還是要為畫當(dāng)代人物服務(wù)。程老依然觀畫無語。當(dāng)看到最后幾張小品時,程十發(fā)指著一張裸體的人物笑道:“友憲,你看這是今人還是古人?”一語中的,張友憲由此悟出古人今人,無非是畫人而已。
確實,古今畫者都畫著同樣的物象,表現(xiàn)的情緒也無外乎喜怒哀樂寂寞惆悵,只是時過境遷,融在筆端和畫境里的氣息一定是有變化的。早在張友憲還是學(xué)生時,劉海粟就肯定他“中鋒用筆,極好”。今春,滬上一家策劃公司舉辦《丹青琴韻》主題活動,由古琴高人龔一演奏傳統(tǒng)曲目,張友憲展示的一批主題水墨畫,令觀者驚嘆。他用傳統(tǒng)的繪畫語言傳遞著浪漫的現(xiàn)代琴韻,特別是那幅出關(guān)的《老子圖》,儼然是尋夢的精神符號。
張友憲的書法和跋文頗見功底。欣賞這位鬼爺?shù)漠嬁峙虏荒軆H僅停留在簡單的物象上,他筆墨意境的古樸冷寂才是大美。李漁《笠翁一家言》中說兩個美女,一個有文化內(nèi)涵,風(fēng)度悅?cè)耍欢硪粋€舉止言笑全無風(fēng)韻,索然無味。的確,再漂亮的充氣娃娃也非青衣。這也正如中國畫的美學(xué)綱要,氣韻、骨法、位置、敷彩,一個都不能少。
張友憲的畫有骨有肉,可食可嚼。其中的聊齋氣息也真是鬼爺?shù)某鍪植环病S欣碚撜咴u張友憲的畫為“真性、曠古、陰冷、禪意、鬼魅”。這與當(dāng)年江青譏諷傅抱石的畫有“鬼氣”暗合。
原載華人時刊(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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