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社會欲向前發展,都離不開對它的批判。面對著今天功利理性的主導,欲進行批判,僅僅依靠理性自身是無力完成的,這是因為,功利理性之所以成為今天社會文化的主導,恰恰與理性的發展不受制約有著直接的聯系。如他們對人的感性和神性的一味排斥和否定,致使人對世界反映的方式出現了根本性的改變。在這種改變中,理性的目的逐漸取代了非理性、自然和神的目的。功利理性的滋生與流行,也正是源于這個土壤,這就是自私、自利,以自我的利益為中心。
瘋癲則不同,它不受任何世俗功利目的干擾,它自主獨立,隨心所欲,它的目的只有一個,這就是服從生命生存與發展的意志。當然,這個生命不僅是屬于它自己,同時也屬于他所賴以生存和發展的自然與神靈。如果說功利理性是自私、個體和局部的,那么,驅動瘋癲的內驅力表達則是整體和公共的,對此,當我們去翻閱人類早期的文明歷史時就會看到,那時的文化藝術無不充滿著人與天地神靈的互動,他們融為一體,互為作用,那是一個天地人神統一的世界。但在我們今天這個受功利理性主導的文化看來,那些作品的誕生恰恰正是人非理性和瘋癲的產物。
功利理性文化的發展,一方面改變了人的思維反映方式,另一方面也極大地推動了生產力的快速前進,而人類的自大妄想也正是在這種催化劑的作用下得以膨脹起來的,尤其是隨著統治階級財富的不斷積累,他們的占有欲便迅速擴大到自然和神靈身上,他們視自己是“萬物之靈長”,信奉“人是一種理性的動物”的文化。在這種認知的驅使下,人割斷了與自然、神靈和非理性的聯系,同時也割斷了自己靈與肉的聯系,這就是人與自然和神靈的分裂。理性與科學合謀,進一步加劇了這種分裂,以醫學的名義,對瘋癲進行腦切除、電擊和各種藥物的治療,這正是一場由西方人發起并導演的人間悲劇。
比較而言,中國擁有自己獨特的精神分裂歷史,如中國統治者從來就不太習慣于使用理性,也更不喜歡科學,他們選擇了仁義道德。他們之所以如此選擇,是因為中國人感性文化的歷史過于漫長,相比之下,道德的約束則更容易讓國人接受。說得好聽一些這叫“懷柔”和“寓教于樂”,難聽的就是“軟刀子殺人不見血”。當然,一旦軟刀子行不通的時候,硬刀子的使用就成了一種必須。本文之所以如此敵視中國的仁義道德,完全是因為它對求真的拒絕,以及為極權服務和偽善的本質。
西方人曾經用自己的精神病學理論對中國人的精神疾病進行過研究,他們發現,在中國民間普遍存在“神經衰弱”的表現,這個神經衰弱與西方人所說的抑郁癥非常相似。但在我看來,這都是軟刀子殺人的結果。抑郁癥不是瘋癲,而是一種對瘋癲過度抑制的產物,如果說瘋癲是人性的本能向外的釋放,那么,中國人的神經衰弱則是向體內釋放的結果,而迫使它向體內釋放的恰恰正是那個軟硬兼施的仁義與血腥。今天醫學已經證明,大多數軀體疾病的成因正是來自于精神上的壓抑,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心因性軀體疾病。也許正因為如此,中國人對修身養性的文化表現出非同尋常的熱衷,這既是一種自我的保護,同時又是一種自我的治療。與瘋癲相比,這種向內的壓抑就顯得極其消極和被動。當然,在中國傳統文人中,我們也可以看到許多用裝瘋賣傻的假瘋癲來替代真瘋癲的事實,與無私的真瘋癲不同,這種假瘋癲也只是一種目的意識十分明確的生存策略。
眼下,對瘋癲的需要不僅僅是中國,西方也同樣需要,因為全世界都在受到功利理性的控制,他們生產核武器,破壞自然的生態,以及制造各種各樣的制度和疾病等等。如何擺脫功利理性的控制,恢復人瘋癲的權力,讓瘋癲去顛覆那個控制,這就是一種有效的選擇。否則,自然必將不再顧忌人類的存在而提前做出一系列的報復性懲罰,當然,這也是一種非理性,一種徹頭徹尾的瘋癲。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應該努力讓人的瘋癲發揮作用,讓瘋癲去平衡那個過度發展的理性,讓瘋癲去醫治那個不斷膨脹的世俗欲望。只有讓這個本能的瘋癲復活,人的靈魂才有可能實現其與天地神靈的交往,并恢復自己靈與肉,以及人與自然的統一。
這里所說的瘋癲,是人的生命本能,是人的靈魂的復活,自由和隨心所欲是它的本性。但我們今天的社會卻毫不留情地割斷了它與天地神靈的聯系,并對它的自由進行強制性剝奪和監禁。表面上看,人類的確在這種切割中建立起了自己的高樓大廈,但這只虛張聲勢的假象,透過這些夸張的表面的現象,我們看到的卻是越來越脆弱的自然生態和人的生命,這種脆弱的具體表現就是物種的滅絕和氣候的紊亂,以及人對汽車、電腦、空調、手機,化學藥物等這些人造物質的病態依賴。
面對著這些越來越嚴重的異化,人開始恐懼自然、神靈和自己的本能,這時,若欲改變這個現狀,我們只能依靠瘋癲的力量去戰勝這種恐懼。瘋癲之所以具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是因為有一種潛能一直蘊藏在人的體內深處,這種潛能從來就不畏懼自然和神靈,或者說它原本就是自然和神靈家族中的一個不能缺少的成員。所以,只有讓這個瘋癲現身,我們才有可能獲得真正的拯救。對此,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只能依靠這個瘋癲的力量去突破周圍的理性、社會文化和一切世俗權力的束縛。
不過,欲想真正實現瘋癲的批判與拯救,還須借助藝術的力量。這是因為藝術與瘋癲具有許多共同的語言,它可以用它的方式去承載瘋癲、解釋瘋癲和展示瘋癲,并最終實現其對瘋癲的傳播和弘揚,更為重要的是,有了藝術的介入,瘋癲才有可能真正融入到我們的現實生活之中,并對我們今天的現實進行改造。從這個意義上說,藝術只是一種方法和形式,它所承載的內容才是決定它所發揮作用的性質。若沒有藝術的幫助,瘋癲只會被誤解,被侮辱,并忍受孤軍奮戰的寂苦。有了藝術的幫助,瘋癲則有了自己廣闊的生存與發展空面。只有當瘋癲與藝術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它才可能成為我們所期待的那個批判力量和拯救力量。不過,讓瘋癲與藝術結合在一起的不是世俗的目的和理性,而是一種天賦和人的生命本能,只有這種天賦和本能才有可能讓它們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并最終向我們展現出它們的光芒。這樣的藝術一旦出現,觀賞者生命的潛能就會受到激活,這就是生命的覺醒和人的覺悟,這時,我們自然便會從中看到一種生的希望。
也許有人會指出本文自始至終都沒有顧忌到社會的利益,其實,社會從來就不應該擁有專門屬于它自己的利益,如果我們發現了,那也不是社會的利益,而一定是操縱這個社會的某個世俗集團的利益,如果一個社會的目的與生命、自然的目的出現沖突,這個社會就必須接受批判。此時此刻,我們之所以如此期待瘋癲的出現,也正是為了這一系列的批判,也只有依靠瘋癲的無私批判,我們才有可能真正走出這個越來越分裂的世俗世界。
2009-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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