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面油畫 1983年

布面油畫 1987年

藝術,是癡迷者的事業。當你竭盡全部心力,把靈魂毫無保留地奉獻給藝術的祭壇的時候,才能體會出那種恍若天光的豁然開朗與自由徜徉。因此,真正的癡迷者,依然癡迷著。他們知道那執著與純粹才能換來的真正的自在。也許在世間,他們看似不諳世事,他們不得不面對許多主動與被動的選擇,他們除了藝術什么也不會……但是他們堅持了,只為了一種理想、一種光明而堅持了。這種堅持,就是一種偉大……
純粹是純粹者的祭壇
黃扉
我看過兩次唐平剛的畫,一次是在宋莊他租的農民院兒,一次在城里他的父母家,在宋莊看的是他的最近的作品。在城里是看他二三十年前的作品,說實話宋莊的畫沒給我留下什么印象,但唐平剛現在的樣子卻讓我震驚,讓我不知道怎么用筆去描述。江湖上關于唐平剛的故很多,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他就不停地在折騰,中國當代藝術史上算人算事兒的時候都有他的影子。這段所有人相互哺育相互滋養的日子,不知道唐平剛殘存的記憶里還留有多少。人,注定要四散的,相忘于江湖,是名字叫“群體”的事物必走的道路。像一個孤獨的守候者,唐平剛站在原地不愿再走出。
我想象不出唐平剛年輕時的模樣,但從在他家柜子里門背后倒騰出來的那批布滿灰塵和顏色陳舊的畫上,我看到了他最初的激情和對色彩的摯愛。他84歲腿腳已經不靈便的媽媽跟我說,很后悔當年沒能很好地支持唐平剛畫畫,現在看他的畫卻越看越好看,只是錯過了顏色最鮮艷最正的那個時期。老人的認真和充滿對兒子寵愛的口吻,讓我覺得唐平剛是個很幸福的人。
唐平剛沒賣過畫,他不知道怎么去賣,跟他同時代的許多人的畫已經賣到了很高的價格,這些價格對他來說都像是神話,他靠著他年邁父母的退休金、帶著腦袋里沉重的瘤子過著一天又一天,繪畫成了惟一能證明他活著的方式。很多人覺得他已經傻了,廢了,是一個完全和社會時代脫節的人,就像他的畫,40年沒有變化,除了有些歷史意義,什么也不是了。我一度也這么認為,可當我站在唐平剛無處可坐簡陋的家里,當我看到他對著自己的畫癡癡地、得意地笑時,我心里油然對他生出無限的敬意。我認為,人們與時俱進是非常必要的,人們努力改善自己把自己的生活變得富裕更富裕是必要的,但藝術家應該不在此列。藝術家應該更高尚些更純粹些,不畫前想錢,也不畫后夢錢。
再過幾天就是2010年了,1970年唐平剛開始畫畫,40年的光陰不知道對他意味著什么。當年一群生猛的年輕靈魂將在歲月里逐漸散亂破敗,破敗后,日子就過去了。還以為愛著,恨著,抗爭著,當時只道不尋常,其實不過都尋常,回過頭來,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個時刻不告而別的。時間很奇特,原本是連續的,平滑無際,沒有斷的接縫,但每個年代的轉折處,卻總是老一代“瀕臨滅絕”,新的一代“殺機四起”。唐平剛的昨天已注定成為絕響,經歷和生活為他們培育出的精神會隨著他們肉體的腐爛而永遠逝去,再沒有重新哺育和復制的可能。唐平剛只能依賴著這點純粹過完他純粹的一生。
這是本刊今年的最后一期了,我之所以把唐平剛放在這里,是因為他跟我說他又找到了畫畫的感覺,有幾種漂亮的顏色讓他動心。雖然他有時明白有時糊涂,但面對畫布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還是個畫家,還很健康,我希望唐平剛能夠永遠畫下去,我也希望通過這期報紙幫唐平剛賣些畫,讓他能治好病,讓他80多歲的媽媽能少操些心。
祝愿唐平剛以及很多和他一樣在貧困中堅守的藝術家們健康、平安。就像一位網友所說,因為他們是鋪路石,是他們才墊起了中國當代藝術的輝煌。
40年的不變
上世紀70年代前期,一幫北京的小孩兒迷上了畫畫兒,呼啦啦一幫人騎著自行車到處去寫生、臨摹,煞有介事。當年在我們這批畫畫兒的小孩當中,有個約定俗成,那就是誰都先不碰顏色。據我所知,在我們一起畫畫的這幫孩子里唐平剛是第一個“碰”了顏色的,為此他遭到了不少嘲笑,我們都說他是能力不行畫不了素描了,忍不住了,開始玩玄的了。
……再見唐平剛是7年以后。這個時期我再看到唐平剛的畫,讓我吃驚,他的畫簡潔用色大膽,想像力奇詭,筆觸隨意但是極富裝飾性,想起他當年的素描,我實在無法比照。
該說說唐平剛的畫兒了。先說技術。唐平剛在他的作品里不留技術痕跡,技術表達很率真,經常可以在他的畫作里找到他自己的感受,從這一點來說,他應該是比較早地懂得了這個道理。他的畫作色彩隨意,盡管每一幅畫用色都有比較大的反差,但是畫作的表情卻很豐盈,毫無矯揉造作,又有一種一致性的表達,禁得住琢磨,看起來這感覺怎么畫也不會窮盡,這得是心底里有一種力量了,我認為這力量應該來自于他40多年來一以貫之的生活方式。40年來外部世界變化大啊,可他還是我每次見他,他給我的感覺——停留在上世紀70年代,這不僅僅是他的生活方式,甚至包括他的語言表達方式。再說唐平剛的構圖,我所見的唐平剛的畫兒,所有的構圖都很勻稱機巧,極富樸素不小氣的裝飾性。
再后來令人承受不住的各種壓力漸漸轉化成消費壓力的時候,唐平剛的畫兒沒有變化,熟悉那個年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上世紀80年代,甚至70年代……
我想補充的是,到了圓明園時期,還是有些畫者已經露出了“高端”的端倪,“過得不錯了”。相反,唐平剛卻好幾次因為觀念上的爭論,主動從很有可能使他由此進入高端的畫展中撤展,以唐平剛的能力和資歷,沒有步入高端,這倒毫不稀奇,因為這世界自從有了畫家這個行當以來,歷史上無論古今中外一直是這樣的陰錯陽差的。壓力在時唐平剛一直在位堅持,以一把年紀混在底層年輕人當中畫畫兒,又過了幾年,隨著開放程度的提高,當代藝術大行其道的時候,唐平剛卻消失了。他在哪兒?十年以后的今天,他在宋莊一個破舊的農民房中,忍者病痛,披著一件骯臟不堪的綠軍大衣,為了找到一種顏色,興高采烈地打電話騷擾我半個小時。沒準兒幾個小時后又接到他垂頭喪氣的電話,為了沒錢沒煤“快凍死了,畫不了畫兒”。不知道為什么我聽到唐平剛的一點底氣都沒有的“謝謝謝謝”的時候,我一陣心酸。
唐平剛的確是個不招人喜歡的人。但是唐平剛活的,畫的有種純粹,這本來正應該是藝術家們最高的精神需求,但這也是當下大部分“藝術家”們所不具備的。
藝術是一種不悔
在宋莊再次見到唐平剛,讓我震驚。他在我印象當中的那種“玩世”特性已蕩然無存,一副提前進入老年期的樣子。那狀態快接近我80歲的老爸了。他屋內家具都是簡易的——簡易的床,簡易的椅子,簡易的桌。當然,最起眼的還是靠在墻邊的一堆畫框。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讓我更震驚的是,在這樣一種生存狀態下,他竟然還要堅持畫畫!
據我所知,他的家庭背景是不錯的,父親也算高干。只要他在個人的發展方向上轉個彎,調個頭,決不會是現在這樣。當年,他始終是在領跑的方隊之中——無名畫會、星星畫會、圓明園畫家群。而那時,不僅是普通大眾,就連我們的藝術家們都認為他們和他們的作品都是垃圾。可是,正是他們這樣一群堅持不棄的畫家們的垃圾開始吸引了國外關注中國現代派繪畫的目光。然而,在今天,當許多莫名圖像的制造者們把自己所制作的貌似奇妙的產品換成大把鈔票的今天,唐平剛竟然面對窮困潦倒還癡謎不悟!
面對著他,我滿腦子里都是為什么。當年,搞抽象,既不能賣錢也不會出名,唐平剛為什么要堅持畫!?他接觸老外最早,而且面廣,唐平剛為什么就不知道賣!?當如今許多大眾百姓都極力要讓自己的孩子考上美院以便走上致富之路的時侯,他唐平剛為什么在貧困與病魔交加時刻,死不調頭還要堅持!?難道他不知道怎么來符合一下市場的要求?!
在我還并沒給這些為什么找出答案的時候,我的心中對他產生了由衷的敬佩。這種不棄,這種頑固,這種癡迷,這種不悔,這種純粹,正是一個藝術家應有的氣質元素。當我再重新去品味他尚未完成的畫作時,我讀懂了他的個性繪畫語言。他是在用心來創作,他沒有欺騙別人,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欺騙過自己。
呂瑛(詩人、北方文學副主編)
唐平剛:
● 1955年生于北京。
● 1970年學習繪畫。愛好音樂、文學,寫過小說。
● 1978年首次參加畫展,送展作品《雪后》。
● 1978年冬-1979年春參與“星星畫展”籌備工作,后因意見不和退出。
● 1979年成為職業畫家,開始抽象繪畫的探索。
● 1983年參加北京抽象表現主義五人展。
● 1986年參與組織“80平方米青年藝術沙龍”,并舉辦為期十一天的個人油畫展《唐平剛抽象表現圖畫展覽會》。
● 1986年在《人民文學》發表小說《黑色的旅行》。
● 1986年秋-1987年參加由法中友協舉辦的在巴黎及一些歐洲城市的巡回中國作品展。
● 1993年在北京中國日報畫廊,參加北京當代繪畫展。
● 1993年在北京頤和園正門外南側阿芒拿畫廊,參加中國職業畫家作品首屆聯展。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