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敏羅狀告拍賣行到蘇富比的林風眠“假畫”風波，從吳冠中呼吁“畫家打假是應盡社會責任”到王明明發布其個人畫作及相關出版物真偽鑒定的律師聲明，從啟功、韓美林、張仃、史國良等憤起揭假到拍賣行內部的不斷暴假……一直困擾畫家和收藏家的“拍假”、“假拍”緣何愈演愈烈?是法律不健全還是行業操作不規范?是缺少服務標準化體系還是政府監管失職?

 

　　日前，中國拍賣協會主辦的“2009中國文物與藝術品拍賣國際論壇”在京舉行。拍賣企業的“假拍”和“拍假”成為眾矢之的，與會專家通過專場討論對上述問題進行了剖析，并對拍賣市場規范的制定、實施和監管機制、行業標準等提出建議。

 

　　藝術品真偽難鑒定 拍賣行擔全責不公平

 

　　方杰(收藏家)：我是買家，中國的拍賣業里假拍、拍假蔚然成風。上個月的拍賣目錄，我媽當廢紙賣了兩百多塊錢，有些拍賣行一本書居然從頭到尾找不到一件真東西。據我所知，浙江有很多企業家愛好收藏，但因為他們上的當太多了，所以他們就不玩了。我覺得“拍假”嚴重傷害了愿意為藝術品行業發展做貢獻的企業家。

 

　　王鳳海(中國拍賣協會副秘書長)：如果拍賣公司都在賣假貨，那中國的拍賣業不會走到今天。藝術品拍賣有一個放大效應。我們曾經做過統計，一個公司賣了100件東西，99件是真的，只要有一件是假的，那人們關注的不是這99件，而是那一件。

 

　　法律設置了很多條款來規范拍賣人的拍賣行為，如委托人要向拍賣人說清楚標的的瑕疵，拍賣人必須向競買人說清楚這個瑕疵的具體細節等，但是拍賣人不是萬能的，藝術品有自身的特點，藝術品的真偽需要鑒定，但這個鑒定往往又是不能完全肯定的。

藝術品鑒定有三種方式：第一是專家共鑒，專家憑眼力和多年的經驗判斷真偽。目鑒是一個很重要的手段，但專家的目鑒是不是能夠做到百分之百保真呢?我本人持懷疑態度。一個再有經驗、工作時間再長的專家，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所看的東西百分之百準確。第二是文獻佐證，通過查閱歷代記錄、檔案資料等來看是否有出處。但這種方法也不是萬無一失，比如曾被《石渠寶笈》著錄的作品，兩到三成是被古人或今人所爭議的，如果拿它作為判斷標準，顯然也不能完全取信于人。第三是利用科學儀器檢測，但也同樣存在問題。如我們可以通過鈦元素分析出這張作品的紙和墨都是晚清的，那可以判斷這幅作品絕不是明朝的。但這個作品如果是今人用收藏的紙、墨畫的呢?顯然價值又不一樣了。

 

　　因此，專家目鑒、文獻佐證、儀器辨偽都不能完全做到為拍品的真偽定性，而讓拍賣公司單方面擔保真偽，顯然也是不太公平的。

 

　　龍翼飛(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常務副院長)：我曾接觸過這樣一個案子，陜西的兩個農民把一個陶罐賣到廣州，被公安機關抓獲。為什么?專家鑒定這是文物。因為這個陶罐用碳元素測定是唐代的東西，按重罪這兩個人要判很高的刑罰。這兩個人說：“這是我們自己在唐代古墓里掏的土，和好之后用土法燒的陶罐，放到家里豬圈熏的，拿出來賣。如果不信，家里還有3個。”用碳元素測定某一個標的物，單獨憑一個技術手段還不夠，還要用綜合的方法判斷。這也是為什么拍賣法對拍賣標的物擔保很慎重的原因。

 

　　買家只重來源不重本質 市場缺古董店、經紀人

 

　　季崇建(上海崇源藝術拍賣有限公司總經理)：我們對于拍品的選擇和鑒定，也確實遇到過很多棘手的問題。一個事實是，雖然《石渠寶笈》有爭議，但其著錄的作品都能賣出好價錢，這是真金白銀，并不是拍賣公司隨便就能忽悠出幾千萬的價格。這說明我們現在買東西不是買“新娘”，而是買“伴娘”。如果這東西是乾隆皇帝收藏的，那它肯定和一般人收藏的價格不一樣。所以，很多人在觀念上受假象的影響，只看收藏經過，不看藏品本質。

 

　　當前的藝術品市場有兩大誤區，一個是專家誤區，一個是家族誤區。如以前看八大的專家現在也居然會看齊白石了，這就有問題，因為他不可能在各個領域都精通。另外，拍賣行一般相信畫家家族的判斷，只要其家族將某件藏品拿出來做個說明就很容易上拍，因為更多的普通收藏者看重的是流傳經過。

 

　　徐政夫(臺北觀想藝術中心董事長、古董經紀人)：在拍賣業發展的過程中，假拍、拍假是一個過程，一定會有的，也不必太緊張，但是如何優化整個環境，是每個從業者都要努力的。包括收藏家，不要老是投資，不要看到美麗的東西就想到錢。我們的古董商也要自律，不要騙到手就好了。這是一個整體環境，拍賣公司只是一個火車頭。

現在北京市的古玩城已經跟以前擺地攤的完全不同了，再進一步就是古董店。北京、上海、杭州事實上就缺古董店，缺少一個正式的、很好的門面和品牌。因為好的古董店可以培養和引導藏家。

 

　　為什么古董店少?因為我們拍賣很快上來了，沒有經過古董店的過程，拍賣引導了整個市場走向。這與國外相比是有很大差異的。正如國外去拍賣場的大多是經紀人，而我們大陸和臺灣去的都是藏家本人，經紀人制度被“超越”了。但高品質的古董店確實有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如英國、法國的古董店經營，他們的售價有時比拍賣行還要高很多，但人氣很旺，因為他們的東西經得住考驗，讓買家放心。

 

　　他山之石：拍品信息要透明 鑒定師身份獨立

 

　　倉田陽一郎(日本親和拍賣株式會社社長)：拍品的真假和保證制度在日本也有爭議，我個人認為信息公開和信息透明非常重要。

 

　　亨利·波特爾(法國鑒定專家)：法國的鑒定師是獨立的，跟拍賣公司沒有特別關系，要想得到鑒定師的職位必須要有7年在鑒定室或在同樣機構工作的經驗才行。法國法律規定，鑒定師不可以跟任何拍賣公司有合同，不可以有直接的關系，包括經濟利益關系，因為這會影響到鑒定的質量。法國的拍賣公司不可以自己買賣藝術品。法國公司的拍賣需要由國家專業部門來進行監督，如果發現問題可以撤拍，嚴重的要吊銷營業執照。我看到中國一些拍賣公司的廣告，很多拍品是假的，這在法國是不允許的。

 

　　法國法律會保護買賣雙方的利益。比如一幅畫，如果一個客人買了以后，又在某個博物館里發現了這幅畫，他可以要求把這次拍賣取消并賠償損失。我發現，在中國市場上常有類似情況，拍賣行以賭博的心理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