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德海在工作室
編者按:2009年11月21日,潘德海2008-2009新作展在藝•凱旋藝術空間舉辦,展出的是大家所熟知的《都市系列》。近年來,城市的快速發展,生活在藝術家筆下的胖子也隨之為生活變得忙碌起來。無論是體態的臃腫,還是因物質驅使而欲望橫流的胖子,都是現代化城市進程遺留下來我們無法回避的問題。“都市”系列是藝術家將胖子置于這些現實生活的場景中,繼而將觀者投入在場性的語境,籍此讓觀者更好的理解藝術家對待這一問題的看法。潘德海作品轉型中為何如此關注城市問題,跟之前的“胖子系列”有何聯系,是否貫穿著一條隱形的線索,在其藝術發展的道路中幾個重要的城市對他有何影響,帶著這些問題采訪了藝術家潘德海。
采訪人:崔付利
受訪人:潘德海
時間:2009.12
地點:潘德海工作室
“都市題材”是“胖子系列”的延續
99藝術網:潘老師,您好!您的2008—2009新作展前不久剛剛開幕,您的作品跟之前相比,畫面的主題更多的關注到了“城市話題”。但語言形式還是延續了以前的風格,仍然是“胖子”的形象,在您的作品《蒙娜麗莎》中,還是運用了較早之前“苞米人”的創作手法。為何在畫面語言上一直延續“胖子”的形象,以及這兩年創作的重點是什么?
潘德海:上周在凱旋的個展是這兩年以來的新作展,我是從去年開始畫“都市系列”。“都市系列”實際上跟以前也有聯系,當然這些都是“胖子系列”的延續,只是現在的題材有所不一樣,有一些關注的是我個人以前的跟經歷、歷史背景有關系。“都市系列”主要是表現當代社會中國的城市變化,而城市變化,我覺得是中國主要的一個象征,因為城市化進展很迅速,所以城市化會帶來很多問題。
“都市系列”就是想表現這方面的問題,因為我從云南來北京之后,大都市的感受是很不一樣的,尤其像北京這樣的超級大城市,它給人的感覺很多人每天都是在奔波、忙碌,滾滾道路上、街道上往來的人流。你每天都要跟人打交道,使用各種交通工具,去忙各種事情。我對這樣的場面特別感興趣,因為我也經常上街辦事,我有很多這樣的體會和感受,我就想這種東西是很值得關注的一個問題或者是一種現象。
雖然現在的生活跟以前相比大有改善,但同時帶來很多跟以前不一樣的東西,尤其是環境或者是個人精神上、心理上的問題,可能由于城市的生活狀態,給人的心靈帶來了很多變化,精神狀態也是讓人覺得有點異樣的感覺,或者有時候感覺有可能是異化到某種狀態里面去。
我就是對這樣的一些東西特別感興趣,剛才你也提到了《蒙娜麗莎》,那是九十年代的一幅畫,不是現在的,而是以前的,還是“苞米系列”中后期系列作品中的一幅,就是跟現在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因為那時候是顆粒狀的語言符號。和我現在一種胖的形象完全不一樣,但是它們之間在內在上又是有連續和延續的。實際上“胖子”系列開始的時候,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臉上還是有顆粒的,后來逐漸越來越少了。

潘德海 都市之來來往往 140X240cm 2008年 布面油畫
99藝術網:剛才您提到“都市題材”跟您的個人經驗有關系,是否和您在北京和云南這兩個主要生活、創作的城市有關系呢?當時你從北京到云南,后又返回北京,是不是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一些問題?
潘德海:對。因為你不斷地在城市之中游走,不管是大城市,還是小城市,但是你也居住在這個城市里面,也生活在這個城市里面,每天日常生活中不管干什么都要通過這個手段達到一個目的,必須通過這樣的途徑才能實現。這個途徑中間的過程就很有意思。
99藝術網:您的“胖子系列”作品,人物的面部的容貌和表情都被概念化、模糊化了,為何使用這種視覺符號、視覺形象?
潘德海:也是逐漸變的,開始也并不明顯,似乎表達還不完全到位,還在調整,在修正,畢竟一個形象,不是簡單的、真實的胖的形象,那種不是我想要表達的東西。
我想表達的還是通過外形的“胖”,生理上的肥胖癥狀,實際上是想表達精神上的一個狀態,比如現代都市人欲望的一個象征,欲望越來越多,越來越膨脹,是我用胖這個符號來象征欲望,從這個角度來表達人。今天的人好像只有一個東西,就是物欲,特別看重這些東西,特別重,除了這個,沒有什么其它的東西。
除了這個之外,頭腦路邊、身子里邊都是空空的,像氣球一樣,很脆弱、很薄,沒有什么重量,一捅就破。實際上是通過胖表達這些東西,不是想畫表面的胖。
99藝術網: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從之前的“胖子系列”到現在的“都市題材”,它是有一條隱形線索的,以前“胖子系列”去影射城市人的都市生活、精神情感,“都市題材”將這些東西更加清晰化了,這條隱形的線索也越來越清晰化了?
潘德海:是這樣的,這個線索一直存在,包括“苞米系列”到后來的“胖子系列”,都有一個內在的聯系,不是表面的。以前的“苞米系列”,關注的也不僅僅是表面的顆粒狀,也是通過顆粒表達人的一種精神狀態,有時候也是說不清的一種狀態,就是人類的狀態。
我為什么用顆粒這樣的符號?世界萬物都是由原子、分子組成的,當然有一些可以分得更小、更細的物質,無論它是什么事物,都是由最基本的單位構成的。我是把這幾種單位放大了,變為可視、可見、可想的東西,而不僅僅是符號,符號里面有一些想法、思想隱喻在里邊,來表達這些看不見的東西。

潘德海現在的工作室
藝術創作的兩個重要城市:北京、云南
99藝術網:咱們剛才聊到了您創作過程中幾個地點的轉換,您是1991年就來到北京了?
潘德海:1991年。
99藝術網:八年之后又去了云南?
潘德海:對。
99藝術網:到了云南之后,當時您創作的風格和在北京時是不是已經發生轉變了,開始轉型到“胖子系列”了?
潘德海:是。
99藝術網:您現在回到北京之后可以說又完成了創作上的一次轉型。您這次回北京,是一個藝術家長期的發展戰略,還是出于其它的一些新的創作想法的需要?
潘德海:因為是這樣的,北京無論是創作氣氛、藝術氣氛,還是從學術角度來說都是最好的,全國就這么一個地方。1991年我來的時候也是最好的地方,畢竟還是發展最國際化或者是最快的地方,它有這個傳統。
99藝術網:1991年您也是在圓明園嗎?
潘德海:沒有,不過我去過,但是沒有扎在那兒。那時我是到處住,因為那陣兒都是散的,沒有現在這么集中,也沒有形成氣候。那個時候來北京的畫家,都是零散的,都是自己找地方住,沒有像現在的798、草場地等藝術集聚區,那陣兒就是自己解決問題。我當時租房子,哪兒都住過,北京的幾個地方都住過,經常搬家,因為那陣兒不穩定,都是租的房子。
99藝術網:您在云南的時候,認識了葉永青、張曉剛還有毛旭輝。那個階段對您來說是一段苦悶期吧。
潘德海:大家都一樣。
99藝術網:“胖子系列”是苦悶期的產物,還是為了打發這份苦悶,而創作了“胖子系列”?
潘德海:不是。當時從北京回云南,實際上在沒有回云南之前感受就已經很深,因為城市里的人發胖的越來越多,包括很多小孩就開始很胖。然后回云南有一個契機,看到很多朋友,以前都不胖,后來漸漸地發現他們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變得完全相反,一個是胖,另外頭發也少,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似的,所以感觸特別深。是這樣促使我想畫這個系列的動機,是這樣開始的。
開始的時候,實際上還是有顆粒的,跟以前的還是有一些關系和聯系的。因為不能馬上完全放棄以前的東西,那樣也跟我的性格不符,我也不喜歡突然斷掉,這也不是我這個人想做的事情。我是想逐漸地演變成“胖子”形象,這就有了一個過程。所以后來逐漸地開始畫《胖子》,跟現在完全不太一樣,開始和以前好像更接近一些,整個感覺會更接近,轉過來,通過幾年之后,逐漸地轉到今天,中間有很多過渡階段。

潘德海《蒙娜麗莎》 150cm x 130cm 1992年 布面油畫
99藝術網:那時還沒有得到市場上的認可,生活比較貧苦。我聽說張曉剛當時生病了都沒有錢去治療?
潘德海:對,都生過病。那個年代,八幾年的時候,都是剛剛畢業不久,當時就是想搞藝術。尤其是搞當代藝術,在當時根本沒有人接受,當時的氛圍跟現在完全不一樣,只有官方才可以舉辦展覽,沒有途徑去組織展覽,所以我們的作品根本沒有展出的地方,只能放在家里邊,越畫越多。
張曉剛、大毛、葉帥我們幾個人當時都是在家里畫畫。雖然作品都已經畫完了,實際上當時也特別想能夠展出。因為畫了那么多的東西,尤其是剛畢業的時候,當時的創作欲望特別強烈,生產能力特別高。但是畫完之后,沒有地方展示,因為別人也不了解你畫的是什么,只能是朋友之間互相看一看。所以你剛才說當時苦悶,肯定是苦悶的,因為得不到釋放,也得不到滿足。
99藝術網:“公寓藝術”在當時是不是很流行的展覽方式?工作室融合了住宿、創作、展示、交流多項功能。
潘德海:對,你說的“公寓藝術”是新的詞匯。那個時候都是在家里創作,每個人只有12平米。房間里有一張睡覺用的床,有一個八仙桌,八仙桌和床都是單位配的,當時基本上沒有自己的東西。八仙桌上放了很多經典、典型的書籍,那個時候,書就是我們的精神食糧。還有一個錄音機用來聽音樂,在創作中,音樂是少不了的,這幾件都是必須的。畫畫、住宿都是在畫室里,就是這樣一個空間,同時還經常做畫展。
張曉剛當時在他的房間里辦過幾次畫展。當時他和大毛去過龜山,在龜山畫了兩個多星期的風景,回來之后在小房間里面展出,效果也挺好的。當然畫也不大,可以掛很多,所謂的“公寓藝術”,其實就是在房間里面舉辦的很小型的畫展,當時都是這樣的。
我畫完之后也是這樣,畫完之后就在房間里靠墻放著,或者擺在什么地方,然后喊朋友過來,當時都是朋友來看,都是圈子里面的畫畫的,還有一些愛好者和搞文學的,或者是音樂的,都是這幫人在看,都是平時在一起玩的人。

潘德海《青春痘9號》 120x90cm 布面油畫 1998年
苦悶而重要的云南時期
99藝術網:偶爾回想起那一段歲月,你是什么感覺?
潘德海:滄桑。雖然沒有多少人,但是那個年代,正值大學剛剛畢業,都懷揣著很多理想。在大學的時候也接觸學習到了很多東西,那時候剛剛改革開放,也開始接受到了西方的現、當代藝術,還有各種各樣的書。比如說哲學,這些以前都沒有接觸過;還有心理學,像《精神危機》之類的作品,以及一些文學作品,包括許多戲劇、很好的小說。接受這些東西之后,整個人就改變了很多,變化很大。
實際上也想像梵高或者是高更那樣,當時高更曾經也是跑到塔吉提去畫畫。其實我們那個時候也是有這種相似的愿望、理想,到一個地方去搞創作,我畢業就馬上覺得應該去一個什么地方畫畫。
想來想去,只有云南最像塔吉提,因為處在熱帶、亞熱帶的區域。當時想的完全是這些,怎么創作,怎么去表現積淀下來的東西,在學校積淀的東西,就要找一個地方來釋放。當時實際上是懷揣著這樣的理想去的。我的這些朋友,張曉剛、毛旭輝、葉永青,他們也是一樣的,因為都是前后差不了幾個月畢業的,差不多是77、78級的畢業生,就差幾個月的時間,當時差不多是一屆的。當時我們這批學生剛剛涉入社會,那個時候完全是另外的一種狀況,社會的發展是比較慢的,我們實際上是走在前面的,社會是落在了我們的后邊,其實是存在著這樣一個反差。
因為我們了解西方藝術史是怎么過來的,必然是要走到這一步的。當代藝術,要關心人們心里或者是心靈的東西,而不是簡單地模仿,表面的寫實藝術是不能說明問題的,它應該是表達思想的一個東西,而當代藝術和現代藝術是表達這些問題的一個方法。所以我們就堅持做起了當代藝術。
我去云南,當時誰都不認識,就那么去了。當然有機緣或者是有這樣的一個緣分,我首先是和毛旭輝認識的,當時他母親家跟住我們大院里,和我住的地方緊挨著。毛旭輝經常回家,因為我是一間房,平房的位置比較低,比較潮濕,也沒有窗戶,只有幾平米,我的門全天都是開的,里邊的燈是點著的。所以他每天走都能夠看見我,我從屋里往外看,都能看到他大步走過去。他經常回家,就首先了認識他,然后他帶我去認識了張曉剛,是這么一個過程,其實在昆明沒有多長時間就都認識了,認識了這幾個很好的朋友。因為志同道合,想法都是比較相似的,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創作。所以當時的狀態都是對的。
99藝術網:是不是那段時間是集體完成創作上的一次轉型?張曉剛一直堅持表現主義繪畫的創作,后來開始了《大家庭系列》,而你的“胖子系列”也是在云南完成的?
潘德海:其實是根源的問題,因為大家都有這樣的基礎。剛從學校畢業出來,接受的東西都是差不多的。當時為什么我們的畫是畫抽象表現主義的,我覺得對當時的社會,這些東西才有力量,你才能沖破一些牢籠,才能打破一些既定的東西,你不用抽象表現主義,別的形式是沒有力量的,因為當時好像是不約而同的,都選擇了抽象表現主義的語言,毛旭輝當時也在畫抽象表現主義的作品。早先大家都在做表現主義的作品,不然其它的語言太沒有力量了,根本打動不了人,對人的觀念的沖擊力度是不夠的。從這一點來說,還是差不多,都覺得這個是最重要的,當然不是商量好的,其實還有個人的一些細微的差異,但是大的感覺差不多,就是對社會的思想領域、觀念保守這塊更說明問題。
99藝術網:您在云南這段時間,雖然大家都比較苦悶,但感覺還是有點叛逆、反叛的意味在里邊?
潘德海:偶然憤青嘛。
99藝術網:在云南那段時間,對你整個的藝術發展有什么樣的重要影響?
潘德海:早期特別重要,這些人在一起,大家都在堅持忙自己的繪畫。同時,大家經常會在一起聚會、喝酒、抽煙。其實這些很重要,因為藝術需要一個小的環境,這個小的環境很重要,必須得有一幫人,不可能是孤立的一個人,那樣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尤其是做藝術,當時還不被很多人接受的情況下,就更不行了。所以有了那個小環境特別重要,而且這些好朋友在一起互相有一些影響,互相鼓勵,這個對早期特別重要。如果沒有這些朋友,當然可能會逐漸地走到今天,但是我想那個感受可能不太會一樣,因為有朋友和沒有朋友完全是不一樣的,你畫出東西,你的精神狀態也會不太一樣,有和沒有完全是不同的,所以我覺得早期很重要。

潘德海《天梯新》170x200cm 布面油畫 2008年
99藝術網:當時在那段苦悶和艱苦期,有沒有產生過自我矛盾的時候,甚至說產生過要放棄的念頭?
潘德海:放棄倒是沒有,有的只是人變得越來越抑郁,就像得了一場病,這種病就是抑郁癥、精神病。有的時候,你會覺得不愿意見人。因為創作了很多的作品,又沒有找到展覽的地方或者很多人不了解,或者你的東西不被認可,在藝術上也是在不停地尋找、探索,逐漸地在找東西,但也不是很順利。其實苦悶不僅僅是因為環境給你造成的,還有藝術本身給你造成了很多的痛苦。藝術創作,不是說簡單地模仿,簡單地寫實,而是要想找到一種新的東西,這本身對自己的一種挑戰。
你在沒有找到你想追求的東西,就會始終想這個東西,怎么把它找到,就夜思夢想,這些東西會纏繞著你。一系列的東西,使你這個人像夢游,像精神病似的。當然你說有時候會猶豫,會想干別的,實際上對于我們來說,我們當時是老師,教中學美術。但是放棄繪畫,僅僅是從事一個教師工作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所受到的教育,自己所要追求的目標,不可能再回到一個你不是特別感興趣、僅僅是工作的位置。你想靠教師職業是支撐不住的。
實際上在最困難的時候,你會想到一些東西,甚至很絕望。再有就是感覺、情緒在里邊,通過喝酒、抽煙、熬夜來釋放。但是喝完了,醒的時候,明天還要繼續,還得活。實際上昨天晚上不想活了或者怎么樣,但是第二天會想還要上課,還要教書,還要畫畫。
99藝術網:云南當時整個的大環境和其它地方有什么不一樣嗎?跟其它的城市相比是怎樣的?
潘德海:云南有它有利的一面,像我們畫家群,在云南確實有很多東西吸引藝術家過去,它有特殊的地理環境或者是不同的自然資源,它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這是它的一個優勢。
其它城市、其它地方是相對沒有的,當然它是自然的,不是人文的。但是,云南在人文這塊就不行了,比較差。你剛才說到的地方美協,或者是當地的一些畫家,他們好多是中央美院畢業的,好多也是六十年代的畢業生。六十年代的畢業生受蘇聯影響最大,那些觀念還是以前的,跟現代藝術還是有點距離的。
比如說楊忠華,他當時實際上算是好一點的,他對我們的東西還是稍微認可一點,不是那么持反對意見的。其他人就不行了,當然他自己對當代藝術不感興趣,他自己也不搞藝術,也沒有這個想法和觀念,或者是沒有經過現代藝術觀念的洗禮,他沒有經歷過這個階段,不懂這些東西,你跟他說就說不通,這一點跟其它城市是一樣的。
雖然很多藝術家來到云南,但云南的氛圍還是沒有多大的改變,和北京比較,肯定還是有很大差距的。說九十年代的時候,當時有幾個城市,比如從重慶、成都轉換到昆明,還是跟這些人的流動性有關系,去的人很多地尤其是搞藝術,搞理論的,互相交流比較多一些,會產生這樣的一個環境,就是比其它地方要早一點,先走了一步,出來的人影響比較多一些。

潘德海《火紅的年代10號》200x250cm 布面油畫 2007年
99藝術網:當時您去云南的時候,有一種怎樣的想法或者是怎樣的一個心態?
潘德海:當時是滿腔熱情,熱血青年,畢業的時候是27歲,我是從農村知青考的,27歲經過這樣的洗腦,之前是沒有看過、接觸過這樣的東西,在學校完全把你全盤吸收,都吸收到了怎么辦?就得把它釋放出來,我就想找一個地方。因為東北沒有這樣的地方,像天堂一樣,那種搞藝術的地方,實際上這樣的理想,像現代藝術那些大師一樣畫出那些很震撼人的一些東西,是這樣想的。
實際上我當時還是看了很多書,因為要了解情況,看了很多地理方面的書,當時資訊不發達,也有限,只能通過書本。當時想還有四川,因為我當時可以去西藏,就覺得西藏的外部環境太惡劣了,不像熱帶那種,你容易發揮一些東西,那么冷好像不太容易發揮出來很多東西,可能性也比較少,后來想來想去,覺得應該這樣。實際上我們當時從全國分的,可以寫一個申請,畢業的時候寫一個申請交上去,通過教育部下發到當地,問哪里需不需要人,那邊可以上報,這樣再下發下去,正好我也填了這樣的申請,云南那邊的學校需要這樣一個老師,正好我就有這樣的機會,就過去了那邊。
99藝術網:潘老師,現在有沒有再回云南的沖動?
潘德海:現在回去沒有這種場景了,以前的那些情景都不在了,剛才回憶的這些東西,實際上實物都不在了,變了。
99藝術網:還是像《都市系列》的題材一樣,整體的大環境已經改變了,不管是城市環境,還是整個人文的環境,可能都和以前都不一樣了。
潘德海:不一樣,完全是新城市,不認識了,很沒有意思。

潘德海 都市10 140X240cm 2008年 布面油畫
焦慮的心境一直存在
99藝術網:剛才談到西藏,覺得您跟劉小東都是有相似的地方,都是在東北長大的,而且都是東北人。您可能和劉小東差不多都受到了陳丹青《西藏組畫》的影響,存在這個問題嗎?
潘德海:當時在學校的時候看過,一年級、二年級的時候,看過《西藏組畫》。當時當然還是很受影響的,因為當時在《美術》雜志上發表了,當時發表了陳丹青的在四川的一系列作品,他組織了一期都是當時跟西藏有關的作品,張曉剛也在里邊,當時畫西藏,以前畫西藏不是那樣一個樣子,當時是“文革”剛結束,“文革”的“紅、光、亮”,充滿了政治工具性質的符號,根本就看不到真正的東西,都是粉飾現實的,都不真實。通過他的《組畫》,發現在繪畫上開始有一些很真的東西表現出來了,我們比較受他的影響,開始關注這些。
99藝術網:您從最早看畢加索的繪畫到今天,您對抽象繪畫是怎樣理解的?
潘德海:因為早期我是畫抽象的,所以從畢業之后到云南全是抽象、表現這樣的畫面。實際上我特別喜歡抽象,因為它有很多東西是具象不能夠涵蓋的,尤其是那種外延的感覺和觀念。具象是太局限了,抽象表達的東西更深一些,雖然是抽象藝術,但它會深刻、透徹、厚重地表達感情。當然早期我還是比較喜歡畢加索的,因為畢加索有一些類似抽象的東西,他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東西在里邊。
99藝術網:您現在是一個怎樣的生活、創作狀態?是否仍然充滿著孤獨、苦悶、困惑,還有沒有當時在云南時的心境?
潘德海:有一些東西會轉換,但我覺得有一些東西是沒有辦法消除的,孤獨或者是焦慮,因為有很多東西,本身你畫的內容就是你所焦慮的呈現,所以我本身也是焦慮的,因為有時候會被這些東西纏繞進去,會跟著它走;有時候也會是很不舒服,甚至你感受到的是一種概念,在創作的時候,也會有這種感受,不可能是很快樂、愉快的,肯定是很憂郁的感受。
99藝術網:這種憂郁和困惑,始終是你創作中內在的一個因素,作品正是在這樣的情感中才得以一直發展下來,這跟你個人的生活狀態、這種焦慮的心境都是始終有關系的。
潘德海:對,因為如果是沒有感觸的話,藝術基本上就停止了,這種情感會促使你想很多的東西,在想的過程當中會發現一些東西,雖然有些東西是也會改變。如果不憂慮、不想、不焦慮,可能就停在原點,會是這樣的。

潘德海 都市之方向 170x200cm 2008年布面油畫
99藝術網:感覺你的作品與當下流行的 “波普”、“玩世現實主義”有很大的不同,始終保持著一種距離。
潘德海:是的,我的作品無論是跟波普還是玩世現實主義都不太一樣,雖然跟他們那些畫波普還有玩世現實主義的都是朋友。當時我是另外一種狀態,跟他們是不一樣的,還是沉浸在那種比較深沉的探索,在追求另外一個更大的東西,而他們關注的是當時的現實,跟當時或者是跟當代更密切,而我好像還不完全是這種情況,還有很多更深的東西。從畫面上看,我關注的不僅僅是當時的或者是當代的,可能更深一點、更遠一點或者更大一點,更根本性的一些問題,從這一點上來說是不太一樣的。當然他們也有他們有意思的地方,都體現了當時那個時代的特征,當時那種中國轉型時候的特點,他們抓住了那個特點。
99藝術網:感覺他們關注的“當代”還只是放在當時的環境,跟那個年代的“當代”是很緊密的,但這個“當代”能不能表現出當下的現實,能不能在今天生效性?
潘德海:如果今天還僅僅像以前那樣的狀態,可能就有點不太對了,因為今天跟九十年代初的變化太多了,而今天的問題和當時的問題又不一樣,因為當時主要是政治因素更多一些,當時整個大環境就是那樣的,在今天政治因素恰恰越來越弱,反而其它的問題越來越顯示出來,那就是生命本身的東西,暴露出越來越多一些的問題,這是不同的。
99藝術網: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這個題材會繼續延續一段時間,還是已經在思考要發生了一個轉型呢?
潘德海:《城市題材》恐怕還要再畫一段時間。
99藝術網:再梳理一下。
潘德海:因為這僅僅是一個方面,城市是一方面,可能還會想畫其它方面,比如家庭方面的,想關注更細微一點的東西,不像現在這么宏觀,有一點距離地去看。有時候想貼近一點,更生活化一點,會看到一些更有意思的,通常會看不到的一些東西,可能下一步會做一些這樣的作品。
99藝術網:好,很感謝潘老師接受我們的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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