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畫的就是宣傳畫

                                     ——羅奇訪談錄

 

吳：吳揚波；

趙：趙崢嶸；

羅：羅奇；

黃：黃世常

（錄音整理：崔苑靈）

 

吳：   羅奇啊！我覺得你的畫越畫越差啦！不知道你承不承認，嗯！老趙你怎么看羅奇的畫。

趙：  他就是用差來顯示他的態度。

吳： 什么態度呢？

趙： 就是說他這個東西，我就這樣畫，是不是啊？你看得越來越差是你水平不行，是不是這樣看。是不是啊!

羅：  不是不是。

吳：  羅奇他一貫的姿態就是不跟你玩，從來都不跟你玩。

羅：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與你們玩嗎？

趙：  我倒是感覺如果你越畫越好問題就大了，越熟練了，現在他呢是感覺越來越不會畫了。

吳：  也不是……我們實事求是地說羅奇畫面的色彩比以前是講究得多了，但是呢，這種唯美的情緒少了。我們從他的畫里面依稀地看到一點，就是說他在畫面里面加入了一些因素。比如說時間的因素，敘述的因素，比過去要多。那么這種敘述性的話實際上是一種復古的情調，我們知道敘述性的畫是現代主義之前的一種東西，那么現代主義之后的東西往往取消這種敘述性用一種平面性來建構一個東西。當然了，羅奇的畫我們還是不能夠認為是一種復古的，因為他的畫本質上還是建構在一種……

趙：  我不是說要批判這個復古的。

吳： 復古呢倒不是批，就什么呢,因為羅奇的現狀啊.就是說我覺得從04年搬進大學城以來他一直是一種自娛自樂，現在這種自娛自樂玩得越來有點孤傲的感覺，離人民群眾越來越遠。那么在這里面我覺得羅奇是有問題的，尤其是現在這么大的畫，我們要赤裸裸地批判一下，看看到底羅奇內心深處有什么變化？

趙：  不是，他的畫呢就這樣的，他每畫一種畫總是讓人接受不了。一開始我也是，從來大學城以后我就感覺他的畫……

吳：  俗了!

趙：  不是俗了，感覺斗爭性不強了。

吳：  沒錯，的確是這樣子。

趙：  很水！是吧，是不是啊？大片的空白平涂。

吳：  對！

羅：  對！我也認為我的畫很水！

趙： 寫實功夫越來越差，那個塑造啊、那個技法啊越來越少.畫得越來越大放在一起其實和小的也差不多。

羅：  對！對

趙：  羅奇的生活我是感覺不到的，我感覺我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他的生活太舒服才能畫成這樣。

吳：  那么如果說趙崢嶸的畫畫比作是吃飯一樣自然的話，那么我感覺羅奇的畫更像是吃飯一樣自然。

趙：  不不不，他像撒尿一樣自然。

大家:  哈哈哈哈.!

趙：  因為撒尿是一種很自然的放松的狀態，哇拉哇拉就完了，時間很短。我吃呢還得吃半個小時，是吧，.他是幾分鐘一撒。

吳：  就沒喇.

趙：  嗯.

吳： 嗯.那個是那個時候，那么后面還有沒有改變呢。還有讓人接受不了的改變呢。

趙：  不是.現在又有點改變了嘛.現在的改變是什么回事阿.有一些技術性的東西.技術性的含量加進去了.就是一種筆觸.枯筆啊.

吳：   顏色也很微妙.

趙：  過去他做的拙,一塊一塊.

吳：  不講冷暖。

趙：  本來是想畫笨，不太會畫，現在他里面有一點技術含量。飛白，摳的邊線啊！這個邊線摳的怪怪的，這個東西。還有呢，是人物，現在比較關注現代人，這些人雖是現代人，但有點不合時宜的味道。。前面呢是一種古樸，前面是學陳老蓮、任伯年的造型，他過去借鑒了許多中國古典造型方式。他有別人的影子在里面，現在他去掉這些影子，就是做的很水，有點柔滑。

吳：  羅奇，我問一個比較險惡的問題。就是現在你畫畫的時候，捫心自問，到底有沒有想討好觀眾

羅：  有啊

趙：  討好誰.?

羅： 首先第一個就是要討好我自己，再一個.就是討好觀眾，我肯定在畫的時候是希望觀眾喜歡我的畫的，否則，我如果老是想別人不喜歡我的畫，那我是自視甚高，低估觀眾的水平。但不是討好所有的觀眾。我的討好首先是在顏色上，我是不愿意畫得太難看的，所以我總是畫我自己認為好的顏色。比如說是灰色啊！.是吧，我還是想做得淡淡的，讓自己感覺很舒服。我覺得這點上也許有點討好。我覺得老趙說我的作品很“水”，是一個很好的概念。水是多好的東西啊！它柔滑無骨，它養育生命，它的世界清澈透明，它能滴穿石頭，它能撲滅大火，它的“軟”藏著“硬”，我擔心地是我配不上這樣的評價。從另一方面講我也不想一定要自己的作品感覺到很當代，如同我以前畫的一些畫，有點苦悶。那種扭曲，那種緊張啊！而現在畫的一些畫呢，稍微顯得平和一點。我希望在這種平和里面能藏出一點東西。

吳：   平和里面藏出一點東西？

羅：   這些東西不是太過于暴露，太過于直接，我不喜歡我的畫面給別人造成一種傷害！所以呢？在我的畫面，不會出現一種很激烈，很扭曲的東西。再一個，我覺得我一直以來也在不斷的調整當中。我覺得我就是這個樣子。因為在我的世界觀里面，任何的努力，他都會有他的不好的一面。任何一種追求，包括我甚至覺得現代性的這種推進，他的負面的東西比正面的東西要多一點。所以我在前段時間寫的文章里，就是說我只是努力的在時間的邊緣停留，這種我覺得有一種邊緣的狀態，這種邊緣的狀態不是我自己的要處在邊緣的狀態，是我覺得在這個時間的邊緣有這么個的地帶，這個地帶它存在運動的東西。他存在一個大的，寬泛意義上應該是凝固的狀態。我覺得這樣的世界是平和的狀態，是一個平衡的狀態。人的努力呢？應該盡可能減少，不要做那么多事情。所以說我的畫面也是這樣子。像老趙說的有一種敘述性，是吧！我想通過一些簡單的動作，一種簡單的狀態，一個故事，人有一點點失落感，一點惆悵感，或者說一種荒寒的感覺。這就是說當你努力去獲得一點東西，獲得很成功的時候，你會發現自己很空虛。正視的是現在人類欲望的膨脹。人類的一點點努力，對自然都是一種傷害。

吳：  差不多，我感覺和羅奇的這段談話里面，我可以抽取出來一個主題。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溫情”。.那么這“溫情”這兩個字，在當代社會里面呢.是一個非常被排斥，或者說是不存在。因為在現代社會里面，有兩種情緒：一種是高科技技術和社會發展帶來的狂喜；一種是對人的一種異化帶來的極度焦慮；那么這兩種矛盾這兩種情緒交織，就構成了當代人本質。在這種當代人的內心深處是缺少這種溫情。當代人溫情來自母體的一種召喚，但是在我們現實生活中是沒有溫情這一說的。因為這個夫妻之間，父母和子女之間，同事之間，所有的人由于在這個飛速發展的社會體驗，社會變化太快的這種體驗，造成了這種東西是沒有。于是，這是現代人追求的刺激或者追求什么的一個主要的情緒。羅奇在這里重新提出了這種溫情。于是他覺得，就是說自己處在一種空白的空間里。時間的邊緣.虛無邊緣。時間的邊緣有這樣一種情緒的所在。除非羅奇在一種特殊的環境，他才能體驗到的一種特殊的東西。那么這種環境是指什么呢？是指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

趙：  可能是一種策略，因為大家都是這么說，要抗戰，要斗爭，要拼命，是啊.我就是這樣。我就是不抗戰。我就是要這個。過去的人有意的在一座山里面隱居，但是他說出來啊！我是隱居者，名氣大的時候，皇帝去請他。你出不出來呢.這問題就是在這里啊。

吳：  我們發現藝術家不說話是最好的，一說話都是牛人。

趙：  他要不斷的重復，我是不抗戰的，我是一種不批判的，我就是這樣的。我很水！我就這樣、這樣、這樣。.最終發現這態度和別人不一樣。這不一樣怎么說呢？就是一種最大的炒作。因為現在別人都轟轟烈烈嘛！而你選擇平和。你是不是這意思？

羅：   不是不是這樣子。.

吳：   我們問一個實在的問題，你希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和卡通一代的作品放在一起，你的作品跳出來？

羅：   肯定不喜歡，剛才老趙說那東西的，不完全對。這樣說吧！比如關于策略的問題，我覺得呢？肯定不是一種策略，因為我覺得，我畫這些東西主要的目的是要表現一種愿望，不是策略。我希望大家都有這種感覺，大家不要再去就是把自己的欲望，把自己這種可得到的東西，盡量少得一點。為什么說這種人類做出的一點努力，對自然都是一種災害。當然我現在也在做這種努力，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只是覺得希望通過我的這種努力，給出一種讓人覺得通過我的作品獲得這種感覺。有人認為我的作品是努力實現油畫民族化，把這些人放到一個古典人文意境中間。表達出古代一種傳統的隱居山林的這樣的意思。我覺得不完全是這樣。

吳：   因此呢，在這點上，羅奇呢在邏輯上也陷入一種混亂。他主要是一說堅持，就認為是一種策略。羅奇現在這一種狀態，我們看他的畫就是一種頑固的石頭。他只是存在，他不害人。他應該不是山頂上的石頭，他應該是這個林子里的一個石頭。是吧！隨隨便便的來個鳥在上面停一停，隨便拉泡屎走，他也無所謂，他只是存在。

羅：  不是的，我是有一種愿望需要表達的。只是這種愿望的表達讓人覺得我是沒有愿望的，假如有一種炒作的方式能夠讓我的思想傳達的更深入，我想我會選擇的。我覺得現在的所謂藝術家不應該太過于注重個體性的體驗，而應該是一種社會化和自然化的體驗。藝術是為別的東西服務的，不是為自己。

趙：   但是我認為你為什么把過去中國文化傳統符號特征去掉。

羅：  我希望把我的畫面傳達更準確。回歸自然，很安靜。人與自然非常和諧的一種狀態。不是說要做點事，是要希望大家在這個社會生活中間，大家更加知足一點，就是大家少努力一點，不要那么玩命，少拿點東西。

趙：  我看你的畫，我有什么感覺，我覺得你實際逃避一種東西。比方說你現在過得很苦悶，沒有呼吸感，但你在生活當中想得到一種位置。就是說你的畫，我認為最大一個體會就是空氣，你想得到呼吸，想得到一種自由的呼吸，但你現在是沒有的。

羅：   呼吸？有道理！是想從畫面里獲得一點空氣，這點空氣不會讓人窒息。也可以理解為，我想把我聲音傳達出去，這力量是太微小。

趙：   但我可以這樣說，你現在要努力把自己的思想給別人看，你說的那么自由的、淡然的東西是做作的。.你要把這些東西宣傳出去，而不是一種真心的流露，我現在感覺你現在藝術性很強，你在宣傳啊！你畫的是宣傳畫啊！

羅：   是的！.有一定的道理。是一種宣傳，我想說得很白一點，我寧愿我的作品是宣傳畫，不是藝術品。別人怎么看是別人的事。如果我的作品能夠達到宣傳畫的效用，那我是很滿足的。至少人們會認為我在做一些事情，會領會我的思想。

趙：  你就是說你不是藝術家，你畫的作品就是把你自己的想法傳達出去。

羅：   對！!通過我自己的生活，包括對畫面的探索。.給看我畫的人，了解我的人。給出一個參考性，有這樣一種生活方式、.有這樣的環境、大家可以去追求，可以去領悟，可以做的到。能讓一些動物啊、植物啊，可以重新生長起來。

吳：  我來說兩句吧！剛剛羅奇這番話，正是因為這個東西，這才是羅奇。剛才呢！老趙質問了他一種典型的現在的現代藝術的游戲規則。顯然呢！羅奇就是不跟這個規則玩的，當這個規則質問的時候，羅奇立刻認為這個觀點是對的。他又玩固，說不是這個回事。他還是堅持他的，表面上他一定認同，他這種所謂的和平共處、這種表面的妥協是內心的不妥協。比如說我們說羅奇的的畫的不好，他說就是畫的不好。我們說羅奇這顏色畫的真好看！他說是的，就是要好看。我們都認為羅奇就是一個自得其樂的大石頭。然后呢，上面長了一些草，風從這邊吹.風從那邊吹，倒來倒去，他沒所謂，內心很堅硬。我覺得這個東西很重要。但剛才老趙有一點說對了，羅奇呢，到底是不是藝術家？不一定，是和不是，都不是他所要的。和老趙現在的狀態都是一樣的，就是說，不管是畫畫也好、吃飯也好、尿尿也好、都是很自然的一部分。尿尿的時候你拿的是什么器官就是什么器官，你沒辦法改變它，用更加藝術、更值得書寫的東西替代它。對不對？

黃：   你這樣說，.不是藝術家，那怎么行呢？不好吧！

吳：   不是藝術家！挺好啊！.

趙：   你要自己認為自己是藝術家干嘛啊？.

吳：   羅奇的不反抗是表面的，你說什么他都說是。但他內在的東西很堅硬。他說：我就是這個樣子！

羅：   一幅作品所能承載的東西是很微小的，在一、兩平米的空間里，能說的也就那么多。為什么要讓作品承載如此之多的重量？包括生命也是如此。藝術家應該是很低的，按張愛玲的話說：“低到塵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