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晁楣 北方九月 套色木刻版畫
面對著目前風生水起的拍賣市場,中國的版畫家們總會顯得茫然和落寞:盡管每次都有令人血脈賁張的高價位出現,但那些無限風光都是被油畫家和中國畫家們占盡,根本輪不到版畫家們。中國價位最高的畫作從來沒有版畫的份,絕大多數的中國版畫都沒有走進拍賣市場,哪怕是中國頂級的版畫家。肯收藏中國版畫的藏家幾乎是鳳毛麟角,很多優秀的版畫家不得不改行易轍,或者兼其他畫種。中國的版畫被整個地邊緣化了。
當然這樣說并不是意味著中國版畫的水平不高,中國版畫不能進入市場,是由于存在著一些誤區的原因。
現代的創作性版畫是上世紀三十年代從西方傳入中國的,到現在也只有幾十年的歷史,與耄耋之年的中國畫和西洋老大油畫這兩個品種相比,年齡相差了一大截。中國有“國、油、版、雕”這四大品種,但從排名來看就可分出伯仲,老大老二和老三之間的距離大了去。重傳統的中國人向來以中國畫為正宗,認為版畫不是直接畫出來的,要經由畫、刻、印幾個步驟,是畫家間接勞動的結果,不及大筆揮灑正規,它的價值就被打了折扣。收藏家們也對版畫的印制心存疑慮,不知自己的收藏是否唯一的一件?更何況版畫有過被當成是“革命的武器”那一段經歷,認為它的政治性太強,藝術性不足,或者認為它太簡單,不值得收藏。
中國畫的“書寫性”是美術界判別畫作的重要圭臬。不僅“不見筆”和“墨多筆少”的中國畫不被看好,就是油畫,也講求筆觸的表現,過于細膩的描畫和用刮刀來畫都被不屑。由于版畫不是用筆來直接表現,而是以刀代筆,與“骨法用筆”相比,“刀味、木味、紙味”那一套,國人陌生,難以接受,因此也少了一種判別的標準。版畫最終還要用印刷的手段,雖然就是原作,但收藏者卻都把它視為印刷品,認為可以像油印機或蓋圖章那樣無限量地復制,因而它的藝術價值也就大打折扣。
版畫是一些技法的綜合之稱,它包含著木版、石版、銅版、麻膠版、石膏版、玻璃版、紙版、絲網版等手段,近年又加上了膠印和電腦。但在中國,使用得最多的是木刻,它幾乎成了版畫的代詞。在西方,版畫是和油畫、水彩并肩的重要畫種,很多大師級的畫家如蒙克、畢加索等人都創作過版畫,他們的版畫同樣能拍出幾千萬美元的心悸高價,收藏家們也同樣樂于收藏版畫作品。歐洲和日本的畫家都曾以版畫贈我,但倘若我在中國以版畫送人就顯得寒磣。北歐諸國的美術館和博物館里都有很多的版畫藏品,酒店的大堂和房間里懸掛的都是版畫,我在芬蘭就幾乎沒有看到過一幅油畫。德國和日本也是一樣,室內環境里的版畫作品數量相當多,版畫在這些國家有很重要的地位,但這些版畫并不全是木刻,其他的版種相當多。近年來,印刷技術相當發達,這促成了很多畫家用膠版印刷的方法來復制他們的其他畫種,也被稱為版畫。

徐匡 鄉村小學 套色木刻版畫
版畫家最終確是要靠印刷來完成他的創作,但這種印刷是有條件的,最好是版畫家自己動手來印,畫、刻、印都是整個版畫創作的一部分,這就是國際公認的原創級版畫。如果是交由專門的印刷工人去印,由版畫家來監印,最終驗收后自己確認簽名,這樣完成的作品屬下一等的有限級版畫。但是,膠印的作品卻是由工廠的機器來完成的,是否能夠算是版畫目前還有不同意見。丁紹光的重彩獲譽全球,他又推出了一批膠印的重彩畫,由他來簽名,當成版畫來出售,引起了很多版畫家的非議。但是,丁紹光并非始作俑者,有很多大畫家都曾這么做過,西方并不過分計較畫的材料和品種。
完成的版畫大都是用油墨印刷。但中國版畫家在傳統工藝的基礎上創造出了中國獨具的水印木刻法,它使用的全部是中國本土的技法和材料,因此既完成了民族性的獨創,又能與中國畫靠近,對于版畫界來說,這是一項開創性的發明,因此頗受海外收藏界的歡迎。由于日本版畫界也是用水色來印刷版畫,所以在彼國特受青睞。與用油墨印刷在機制紙上的版畫相比,水墨印刷在宣紙上的版畫與中國畫的差別很小,收藏的時間又相對長,更接近中國人的審美心理,按理說也應在收藏界占有一席位置,但仍然收藏量不大。究其原因,是收藏族一般難以分辨水印木刻和以復制中國畫為目的的木版水印的區別,認為這兩者都不是原創,不是藝術品。也誤認為水印木刻可以不受限制地印刷無數件,因而影響了作品的唯一性。其實這是一個誤導,水印木刻在印刷上要遠比油印細致復雜得多,而且效果遠難掌握,遠難統一。
版畫也不是全球通行,一般說來,歐洲、日本和美國都接受版畫。但是,有的國家和地區對版畫也有偏見,東南亞基本不要版畫,他們喜歡色彩,喜歡輕薄透明的水彩畫。中國臺灣地區對版畫也有偏見,幾十年來臺灣版畫界只能由廖修平等一兩位版畫家來獨立支撐、慘淡經營。
版畫的一種微型形式是藏書票,在國外這種具有特殊意義的小畫種很時興,中國也有一些收藏族,但價位普遍不高。藏書票是作為書籍的附屬來收藏的,中國人對書刊古籍、碑版舊本的收藏熱情都不高,更別說貼在扉頁上的一枚小小版畫了。
按理說,一幅畫的售價是與它創作過程的繁簡成正比的,工細的要比寫意的賣價高。一幅版畫的創作過程無疑要超過一般的中國畫或油畫,但它們的售價竟然有幾十倍幾百倍的差距,這令人匪夷所思。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一幅版畫的收藏費是一兩百元。有的版畫被選送出國展覽,要求作者加印,中國展覽公司開的報酬是每幅40元。外貿部門曾經把中國的水印木刻賣給日本,每幅收購價只有幾十元,交由業余作者去水印加工的費用更低,每印一幅付六毛錢。這種價位不要說與國外天價版畫是天壤之別,就是與日本一般的版畫價位相比也大有差別。在日本,棟方志功的一幅小尺寸木刻的售價動輒一兩百萬日元,這種對比不僅令人瞠目,也令人悲涼了。
事實上,中國的版畫在經過幾代人的探索之后,早已是成就斐然。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里出現的許多優秀版畫作品《魯迅像》、《蒲公英》、《北方九月》、《阿詩瑪》、《初踏黃金路》、《北海之夏》等抒情性的作品直到現在還留給人以深刻的印象,中國的版畫作品獲得的國際性獎項也要比其他畫種多。與其他畫種相比,版畫較早地掙脫了政治的影響,而走向歌頌新生活的題材了。在近十數年內,版畫的形式更是多變,佳作迭出,形成了北京、四川、黑龍江、江蘇、浙江、上海和云南等重要產區,在很多重大的展覽里,版畫都能夠獲獎。版畫是最具有形式感、最具有表現性、最能與國際潮流接軌、也最具有觀念性的一個畫種。即使是當年政治性很強的那些版畫,其藝術性并不弱,何況它們已具有史料性,在市場上的價值不應小覷。在沉寂了幾十年之后,中國的版畫也應該面對市場了。
作者: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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