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在復旦友人孫曙的工作室里閑聊,不經意中瞥見一幅油畫。它是如此的獨特新穎,其強烈的視覺沖擊力讓我怦然心動。我急忙追問是誰的作品,得知此畫出自滬上畫壇奇才周惠明先生之手。
經友人介紹,在浦東的一個老式公寓小區里,我見到了周先生。其生活之窘境,又一次震憾了我。40多平方米的房子住了3戶人家:患有腦癱的父親住一間,下崗的弟弟領著家人住一間,他自己住的一間放了一張單人床,余下的一點點空間只能放些繪畫必用品。后來我常想:那些必將為中國當代藝術增輝的近百幅不朽之作,怎么可能是在這樣艱難的環境里創作出來的?然而現實毋庸置疑。
周先生1971年當兵,復員后在機床廠做鉗工,工作之余對藝術產生興趣, 1979年開始自學繪畫,從此他始終沒有放棄對藝術孜孜不倦的追求。在中國油畫界沉醉于追摹俄羅斯寫實技巧的時候,他卻沒有沿此路行走,他的第一幅作品就是用抽象的繪畫語言畫自己對生活的感受。對于身處高度“工具理性”職場的周先生而言,這樣的繪畫起點無疑顯得格外的不可思議,甚至有些“瘋狂”。之后,他相繼創作了一些裝置作品,也作了一些觀念型的肌理類架上作品。隨著對藝術理解的不斷深入,他很快將其藝術的表現形式轉移到架上油畫方面,作品表現的內容更是鮮明地落在了“潛意識”上。在他看來,“潛意識” 的表現應該是繪畫的最高境界。“潛意識”作品無須臨摹自然,也不必要在自然物體上進行表現,潛意識作品完全是藝術家自己心靈的痕跡,是真正的藝術創作。滬上某藝術家曾說,在周先生作品中似乎有些英國畫家弗蘭西斯·培根的作品影子,周先生聽后不以為然,堅定地說:“我就是我,世界上沒有其他人的作品與我的作品相似。”
確實,周先生的繪畫語言是他特有的,他畫面上的所有符號是他所獨創。他的繪畫理念不受任何約束,作品表現的內容之廣泛,是畫家對過去、對未來、對現實的一己之感悟和深刻思考的結果。他總是以異于常人的獨特觸角,關注經常被人們忽略的普通現實。作品從“技法”到“形式”,均沒有條條框框,所有的形象完全是其心靈的感受,潛意識的呈現。畫作的構圖沒有規律可循,因為畫家的意識在流動,畫家作畫過程中的一切都是在創造,沒有任何做作的痕跡。因此,畫中任何一個形象都不能在他人作品中見到,故而在世界各國藝術家中,很難找到與其相似的作品。
周先生為了堅守在常人看來多少有些近乎瘋狂的繪畫理想,放棄了生活中很多東西,先后兩位夫人也均離他而去。1998年10月,周先生又患上了精神分裂癥,在浦東的一家精神病院躺了幾個月。之后一直在家休養,靠上海最低的失業救濟金生活。他曾告訴我,自從1992年與夫人離婚后,至今尚未碰過任何女人。我問他:“你喜歡女人嗎?” “非常喜歡!”他回答。也許與長時間的性壓抑有關,周先生的作品均充滿著欲望,畫面的張力非常強,其作品的每一根線條、每一筆觸都有著十足的生命力。可以說,他作品中任何一個符號,都是畫家的心血所凝成。目前,活躍于上海的前沿藝術家們,有很多人都給予他極高的評價,甚至認為他是活著的梵高。周先生能頑強地支撐下來,就靠著這份執著的藝術信念,還有上海的一些藝術家們對他精神和物質上的支持。
周先生每天除了畫畫,就是照顧自己患有腦癱的父親。他把人生所有美好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畫中。他的行為和作品深深感動著我。美國畫家德·庫寧說:“杜尚一個人引發了一場運動,這是一個真正的現代運動,其中暗示了一切,每個藝術家都能從他那里得到一些靈感。” 馬塞爾·杜尚早在1968年就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周惠明先生的“潛意識”作品,是否也會給當代藝術家們同樣帶來一些靈感?我們將拭目以待……
上海大學出版社藝術總監 張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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