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ng Huangshenge
One Originates Myriad and Myriad Returns to One
Talking from zhang Yu’s “ Ink lmages”
王璜生
我在一篇探討分析“現代水墨書”現狀特點的文章中曾這樣地提及張羽的水墨實驗:張羽精致的墨象意識引發了一系列似有若無的心象映現,盡管他可能從來羅和克利那里獲得許多天趣的啟發,然而,“墨象”的誘發性使張羽走向一個“悟”的空靈世界,這是具有強烈東方色彩的心象空間。因此他從探索墨象的現代趣味開始,最終卻獲得一種以墨象語義為庇護的心靈安詳而古典的場所。(引自《作為語言的“水墨”》)
我在這篇題為《作為語言的“水墨”》的文章中主要簡述了自己對目前狀態下的“現代水墨實驗”的觀點,我認為,“水墨”并不僅僅是一種可供任意模塑的媒材,而是隱含著文化精神密碼的“語言”,這種語言有著自身的邏輯表述的基礎和起點,任何“水墨”的現代實驗,都將是以傳統文化為語義的對現代文化的闡釋,并在這對當下文化的闡釋的過程中回歸于傳統精神的重構和演譯。當代哲學家及語言學家??略谄湓捳Z理論中指出:我們似乎是在使用“語言”,其實質卻往往是“語言”在支使著我們。我們對“水墨”的應用以至于實驗、探索和改造,其實是在一個局限的空間中作有限的努力,這種局限性并非只是“水墨探索”所獨有,而是人類生存的一種普遍存在。探索和實驗的意義正在于在局限中尋求最大限度的可能性,這可能性正體現著價值的所在。
張羽非常清醒于“水墨”的這種局限性和可能性,他不像有些“現代水墨”實驗者一樣,企圖夸大“水墨”的現代語義和精神指向,最終卻落進自設的“水墨”陷井。而張羽深明“水墨”的文化精義,他對自己水墨語言的精心設計和深微感覺,足以體現他的水墨意識并非只在于水墨的“趣味性”和“欣賞性”,而更多的是指向一種溶進于“水墨”的精神構架。他的意義在于確立它的內在精神價值,和形態美感價值。其實,這種水墨精神其最根本的內核是東方的文化意識和品格。從張羽早期的《扇面畫系列》到后來的《隨想集》等,這種典雅雋逸的東方文化意識和品格幾乎是他作品及風格的基本質素,無論是他早期那些略帶“新文人”趣味的嘗試,或是后來頗有東方哲學玄思的現代水墨實驗,他總較為精到地切入“水墨”的根本語義,也即把握及應用水墨的特質去制造水墨所特具的意趣和哲思的氛圍及場境。如果說他的《隨想集》中《定慧》、《夢語》、《自修》、《頓漸》、《懺悔》等作品,比較關注的是畫面“內容”的意義,也即比較重視畫什么,借助什么去表達心中的某種意念的話,那么,近期他所創造的《墨象筆記》系列和《墨魂集》系列則更傾向于“水墨”的內在語言的表達,并進入了“水墨”的自在狀態之中,他正利用水墨自身的語言來訴說關于水墨的觀念價值。這正是所謂的“墨象”意識。
大凡藝術的表現可分為兩大類:一為強調外張力、輻射力。藝術家往往以富于侵略性的手段強加于藝術以各種外張性的成份,這種強加擴張了藝術的存在范疇和價值意義,而同時也使藝術趨于外在的侵略性和幅射性的表現。因此,這類藝術往往在時代和社會中扮演重要的“出場”角色。而另一類,則趨向于藝術的自我狀態和自主性,這甚至帶有宿命性質地在藝術自身的邏輯狀態中運作。不過,這種自在性的運作工程卻是扎實的、富有漸進的、建設意義的。把握藝術自身的語言特質,按其邏輯關系來作形式和觀念的新嘗試和新建設。張羽近期的《墨象筆記》和《墨魂集》可以說正是屬于這一類。
張羽接觸到水墨藝術這樣一個問題,也既“在單純中求豐富、從豐富而歸于單純”。這既是“水墨”的形式問題,同時更是“水墨”所包涵的觀念特點,這與東方式的老莊精神“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抱陰而負陽”,以及“萬歸于一”是觀念同一的。張羽涉及了這一東方性的哲學終極問題,嘗試用與這觀念問題水乳交融的“水墨”語言來對它作出當代的、更是藝術家自己的一種理解和闡述,這種闡釋的起點是建立自己的純粹精神圖式在《墨象筆記》和《墨魂集》中,張羽試圖建立的圖式特點是強調“空靈與密質”、“極端與無限”的水墨形式與觀念互為轉換的關系。它不像一般“現代水墨“的那種富于外張性表現,也不是強調畫面結構的沖突、筆性的痛快、奔放來實現“水墨”語言和觀念的“解放”;張羽的圖式更趨向于一種靜態的內斂力量,一種凝固之后的沖激力,它似乎是用一種現代的潛望工具、沉到一中古井中去細窺深潭之中波紋不驚的映象。所謂“定生慧”,用以闡釋他的圖式特點似乎頗為合適。張羽的總體特點也即是這種傾向于“內定、內省、內斂”的形式趣味和精神力量。我們將頗有興趣地進入他的這種以現代精神為觀照點,而對傳統精神和審美以沉潛省定的的體驗這樣一種境界之中。
張羽圖式中的黑白關系凝結著這樣一種內斂、內省的力量,水墨氤氳的黑色密匝中透露著靈氣,黑色本身已具有深遠的心靈空間,藝術家對自己心靈空間的潛游體現了內斂和超越的精神。東方藝術的“以黑計白”,“以白計黑”正是東方人超常規的思維方式和審美方式的表現,互為轉換既是超越的也是封閉的,黑色具有的極端性正以其包孕的無限之空靈為目的,這一點與畫面的構成和形有同樣的特點,張羽對畫面形的處理有走向“極少主義”的傾向,盡量減少外在的東西,讓純水墨的語言更為突出和響亮。這種“少”的極端性與西方的“極少主義”卻大異其趣,無論從審美的出發點或是作為效果的目的,都不盡相同。張羽追求的也許是在這極端,極少之中的豐富性。水墨的微妙特點使這種豐富性成為可能。在貌似“極少”的畫面構成和畫面的形中,張羽精心地利用了水墨的特質、運用特殊的手法如積、噴、破、沖、制造肌理等手段,以求達到豐富、微妙以至無限的效果。在張羽新的水墨語言樣式中,總給人一種精致的帶有文人氣的感覺。因此,在看起來似乎樣式頗為現代的底下,真正表現出來的是墨象意識,冷雋中蘊藉著內斂的力量。同時也體現了藝術家對改變傳統水墨語言的欣賞機制,建立新的水墨語言規范和圖式所作了積極的努力。而他所體驗和追求的“極端與無限”、“一生萬、萬歸一”的精神境界,這是非“墨象”無以表達,并且只有對“墨象”真切體會全心體驗的人,才可能坐下來交流對傳統文化精義的共同心得。
人生可以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和途徑來體驗生命追求終極價值,以“墨象”為體驗手段這也算是一種頗具終極意義的人生方式。張羽是這樣來體驗人生,表達人生。我們又從張羽的作品中感悟到這樣人生的價值和意義。當然,我們正以我們的方式去實現自己的人生。
似乎扯得遠了,暫且打住。慢慢追察張羽藝術追求上的變化,人生的體驗還多著、路還遠著。
1994年6月28日于世界杯的吶喊聲中
王璜生:美術批評家、畫家
1956年出生。1990年畢業于南京藝術學院,獲碩士學位。現為廣東畫院專職理論家、畫家,《中國美術文化圖典》叢書副主編。主要著述有:《關于藝術材料與風格的思考》、《在歷史的選擇中定位》、《作為語言的“水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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