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彬
●樣式不是風格。風格是具有內在的思想和性格的,而樣式卻是表層的符號化。像畢加索、里希特和基亞這樣的頂尖大師,在他們的各個時期都充滿了創造性,而二三流的畫家卻據守在單調的樣式中固步自封。就本質而言,樣式主義是商業性和投機性的。藝術家無疑必須建立有別于他人的語言風格,但是樣式主義的投機心態不能不說是一些當代藝術淺薄乏味的癥結所在。
●對繪畫中的書寫性和寫意傳統的研究一直是我的興趣。寫意決不是浮泛潦草的簡單揮掃,或理解為“用油畫畫國畫”。我認為東方文化的精煉與含蓄,胸有成竹的大度與從容,莊禪精神的空靈與淡定,才應該是寫意文化有別于西方表現主義的內蘊與品格。
●成熟的藝術家的作品都會具有某種“自在性”,這種“自在性”超越了“策略”,是經過了前期的摸索或設計之后,逐漸地使畫的風格面貌與人的生命氣質成為一體。什么樣的人畫什么樣的畫,每個人都會在畫中折射出他自己。
●藝術也像一棵樹一樣,離不開文化的根脈,離不開時代的土壤,離不開生活的陽光,離不開環境的風水,離不開自然的雨露。
●藝術本來就是一種游戲,是心智的游戲,是靈魂的體操。藝術作用與人的心智和精神。在這個意義上,藝術是永恒不變的,變化著的是藝術家。
●當藝術過于追求外在形式的花樣翻新之時,也許它正走上歧途,成為“文化進化論”的催生物,成為吃激素長大的飼料雞,而遠離了人的心靈和感動,成為一個令人敬而遠之的怪物。
●藝術在信息時代的飛速發展也許并非是件好事,因為藝術畢竟不同于科學。藝術和哲學一樣,哲學在任何時代所面對的都是人的存在和意義這同一命題,藝術面對的人文關懷和自然關懷也是具有永恒意義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繪畫仍然還是最具人性化,最令人親切的藝術。
●在這期間對我影響最大的思想家是羅素,他始終將知識關懷與社會關懷這兩個似乎水火不容的極端相融于一身,一反傳統文人內斂式的個人趣味。他的自由知識分子的理念,腳踏實地、堅韌漸進的精神對我影響極大。他遠離了非此即彼的狹隘思維和淺層造反的浮躁情緒。我喜歡羅素哲學中具有建設性和開放性的品格。
●“知識分子”不僅要有知識,而且要富有判斷力,知得再多,沒有識,仍然不夠格。中國傳統中多的是仕人腐儒,權貴幫閑,缺少像西方理性獨立的知識分子----終極意義上的知識分子。
●在民主和寬松的現代社會中,代表理性精神、具有獨立思想的知識分子意識的建立是文明進步的體現,是物欲功利無限膨脹的制動器,是膚淺貧乏的對立面,是靈魂需要的不停追問。
●我欣賞博伊斯的“大藝術”觀念。那種以藝術來啟迪人們思想的行為和精神;也懷念魯迅,懷念愛因斯坦,能夠超越學科而上升為思想家和知識分子,能夠以博大的心靈穿過知識晦暗的隧洞而直接切入生命進行了望。
●在建立人格自覺、學術自覺、思想自覺的知識分子意識前,奢談策略容易引發投機,奢談崇高容易誤導口號和圖解,奢談前衛容易變得混亂和浮躁,奢談民族文化又容易畫地為牢。精神的獨立,睿智和成熟,深入與完整,這些品格的建立顯然都不是靠快餐文化可以解決的問題。當“低俗”成為這個時代的文化特征,膚淺無聊成為了社會的主流時尚,那我們也有理由要有所警覺了。這不是社會意識形態問題,而是人的生命情態問題。
●當代藝術中觀念的過度飽脹也令我在一段時期產生了心理上的逆反,我寧愿重新對景寫生,重新找回繪畫單純的樂趣,,放松身心的在大自然中做個有益身心健康的深呼吸。
●藝術是什么?現在要是還有人問我,我會像佛祖一樣捻花微笑緘口不語了。(其實是懶得再扯皮了)
●如果說十年前的《麥當勞叔叔》系列是自己從現實關注的角度切入,現在的創作更多是從文本資料或信手拈來的雜志圖片中找到創作的資源。圖像時代的資源應該拿來充分享用。而混搭風格也正是后現代的重要特征。
●在金庸的武俠小說中有一門獨門奇世的至高武功叫“吸星大法”,它能在與對手的交戰中吸取對方的功力,為我所用,所以能戰無不勝。我覺得這種轉換、拆解、挪用的“吸星大法”式的思維方法,也正是后現代藝術方法論中常用的策略或“慣用武功”。我喜歡這種具有積極和開放意義的“拿來主義”精神。站在當代的立場,一切為我所用,在學習實踐中融會中西方文化的精髓,以背叛的方式繼承,培養有創造性的學習和思維方式。
●繪畫簡單直接的樸素感,綜合的概括力(不僅是技術)和最具人性化的手工感,是我所迷戀并認為其他門類藝術所無法替代的重要理由。因為材料形式的時髦和新奇并不是一切,藝術中的思想和精神才是最本質最永恒的東西。但繪畫如果還完全以抱殘守缺的心態和盲目樂觀地據守在原來的小作坊里,那也確實是難有出息了。觀念的更新和拓寬在當今社會的各行各業看來都是勢在必行的,而繪畫圈里象“都是觀念惹的禍”這樣的嘀咕和埋怨,聽起來是不是顯得有點太撒嬌了?
●或許我們習慣了嚴肅,習慣了仰望,或許我們對藝術的態度太過虔誠,以至于拜倒在它的腳下,甘做前人規范的奴隸和傳統愚忠的衛士。豈不知藝術本是心智的游戲!而這種游戲又是歡迎大家平等參與和大膽行動的。因為有太多的條條框框縛住了想象的翅膀,人為地把藝術弄得如此高深莫測,乏味而沉重。怎么還能有游戲狀態的松弛?畫得太累太緊是中國油畫的常見病。我們不妨自問:是你在搞藝術,還是藝術在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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