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伏弘
趙無極到了香港,去看林風眠,并問:“我怎樣再畫下去?”林風眠說:“太抽象,回到東方。”這話出自林風眠之口更顯意味深長些。美術評論家稱林風眠為中西調和的革新者。文化預言式的創獲,使我們能夠從藝術家、哲學家的實踐和思考中感知。當代藝術家在藝術上、文化上許多形態重復演繹朩西方文化的精神病態。早在二、三十年代哲學家梁漱溟智慧預言地概括:人類圖存文明的去向第一期在西方;第二期在中國(儒家);第三期在古印度(佛家)。中國經濟的繁榮、中國文化的博大、深邃、神秘與此得到必然的吻合。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思考,“西方沒落”,因此研究東方文化,以致牽引出東方涂欽的藝術,在文化轉型和繼承與發展上具備了人類文化自覺的當下意義。
客:當代藝術呈現多元化,東方涂欽的書畫藝術屬于傳統的還是屬于前衛的?
伏弘:他的書畫藝術既不屬于傳統,也不屬于前衛(這里前衛藝術包括先鋒藝術)。根植于東方文化的詩書畫修養,形成了他獨立不倚的藝術思想,從形而下的繪畫工具和媒材上看他不拘于任何材質、工具,自由地書寫自己的思想心志。
客:唐人書寫有何意味,又如何轉化為繪畫的重要元素?
伏弘:“唐人書寫”只是約指詞,就像“揚州八怪”的命名。揚州八怪何止八怪?他是一個群體文化現象。又像八大山人,這里的“八”字也不是一個確指。東方涂欽把唐人書寫作為他的精神旨歸,藝術上的精神皈依,他的內涵表達了東方涂欽人與藝的“風”、“騷”,與司馬遷的《史記》、屈子的《天問》、王羲之的《喪亂》、顏平原的《祭侄》、楊凝式、張旭、懷素、米芾、黃山谷、傅山、徐渭、朱耷等人的“瘋、癲、狂、亂、肆”一脈相承。
藝術的表達抒發不外乎點、線、面,中國書法經過幾千年的延續、發展、錘煉,具備了傳統和當代的最基本的繪畫審美元素(即點、線、面的審美內涵)。日本美術評論家金原省吾曾說:“藝術之基礎不在點,不在面,而在線也。東洋畫即以線構成,故有線始有面,線為東洋畫最初最終之要素。”以書入畫的歷史由來已久。東方涂欽在完善了他的唐人書寫的文化解讀后,其內在的精神旨趣和點、線、面之審美元素自然而然的轉化為“中國紅”、“巖石的歌唱”、“二手玫瑰”、“二手水墨之楊柳青”、影子“我非我”等繪畫系列作品,這些作品是東方涂欽的藝術區別于當代廣告式的圖案化和漫畫式的趣味性的藝術追求的最重要一點。
客:東方涂欽的畫一般人極難解讀,與傳統繪畫、西方繪畫有何區別?
伏弘:中國繪畫“以寫為法,以骨為質”是它的重要法則,也是藝術家“寫意”藝術手法表現的精髓,“寫”必須熟諳書法藝術的法則,“骨質”必須具備書法藝術線條的力和韻,非長期實踐無以了解此中境界。東方涂欽在《中國紅》系列作品中表現得比較充分,其點線面旋律的精練、頓挫、反復,書性筆趣俱佳,“一懂境界(這屬于詩)、二懂矛盾(這屬于哲學)(美學家韓玉濤語)。使得他的藝術創作在文化觀念的表達和闡述上有了新的突破,開辟了擁有東方神韻的現代大寫意藝術的美學之路。東方涂欽繼承了傳統藝術的精髓,因而在文化理念和創作手法上與當代藝術區別開來,并拉開了距離。中國書法、繪畫皆以線呈道。清代畫家普荷有語:“若有一筆是畫也非畫,若無一筆是畫亦非畫”。一語道破中國書畫藝術的玄機。從另一面參悟解讀“太抽象,回到東方”的內在意旨。法國藝術家羅丹說:“一線通宇宙”。中西文化上的差異致使他只知“道”,但沒有做到。
東方涂欽的唐人書寫介乎于傳統與現代轉換期,既有傳統繪畫美學因素和法則,又具備前衛藝術的先鋒性,因而他的中國畫藝術也因由其具有民族文明、古哲先賢的體悟感召和獨特的審美趣尚,與時消息,由抽象——具象——抽象內在辯證演繹著,自我藝術思維的敏銳觸覺和對古代哲學、美學、文學解讀和實踐的直覺共流——書法(抒寫)藝術的自覺自律——中國畫界線的宇宙精神在其藝術領域重在精神,發揮自己,骨子里求精神和個性的美。東方涂欽的這一審美情趣與西方繪畫藝術是其文化本體的區別。
客:“似與不似之間”與“不似之似似之”是一個學術問題,我們欣賞東方涂欽的繪畫物象、具象與抽象變換、重疊、錯置、流變的形成的意象,已非“似與不似之間”與“不似似之”所能概括討論,如何欣賞他的繪畫藝術?
伏弘:“似與不似之間”與“不似之似似之”。許多學者、美術家多內迷其理作枝蔓臆解。或落于“知”障,或落于“事”障,不悟本體(于“體”不悟)。齊白石: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黃賓虹說:畫有三:一、絕似物象者,此欺世盜名之畫;二、惟絕不似物象者,往往托名寫意亦欺世盜名之畫;三、惟絕似又絕不似于物象者,此乃真畫。又,畫者欲自成一家,非超出古人理法之外。作畫當以不似為真似。
齊白石此論屬繪畫的文化本體層面,黃賓虹此論屬哲學的文化本體層面。二者各有優劣利弊,互補可以言道。梁漱溟從乎身心兩極分化而文學藝術或聯屬于身,或聯屬于心即有所不同,進而指出:“西洋文藝界有所謂寫實主義,印象主義者,有如西畫力求畢肖實物實景之類;而中國人反之,以為作畫不在摹擬外界對象求其形似,卻在能創造地表現自我內在精神或意趣,故爾盛行寫意一派而輕視“畫匠”。此其趣尚不同十分明顯。除在末流上彼此各有所短之外,較核論之,西洋未免淺薄卻踏實,中國畫可能入于高深卻顯空疏。其分別正在前者從乎“身”而后者則向往乎“心也”。這樣看來從身出發的文化藝術向往乎心(這里的“心”是指中國文化內學體悟之心,是西方人心向往之的境界)。從心出發的文化藝術向往乎人類自身和人類自身以外中國人所要研究的。
東方涂欽的繪畫藝術是中國的意象的寫意藝術。以“三相”概括,即:世俗相、自然相、文明相。“三相”破才能達到繪畫的最高境界“無對相”的藝術極致,方可“一法不存,縱橫中度;萬法俱顯,左右逢源”。對萬事萬物表達解讀。傳統中國畫在哲學意義上是空間化了的時間藝術,而東文涂欽的繪畫藝術是時間化了的空間藝術。所謂:空間化了的時間藝術即中國畫因為畫的物象可觀、可行、可言、意會其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宇宙流行之體不存一息間隔的人文的宇宙情懷。而東方涂欽中國畫藝術所謂時間化了的空間藝術是反其道而行之,固為“唐人書寫流變”只是即物見心,心卻不隨物轉。其點線面在畫面上轉換、轉化,不為事障,不被理礙,寄意于物,而不留意于物。把筆墨同生活的感受、生命的體悟和主體(思想感情)對客體(自然萬物)自然的相貫通,探索藝術與生命在詩詞意象境界,唐人書寫尋找到適合自我個體表達生命的一條深微,閎闊的繪畫寫意藝術的美學之路。
客: 2006年10月2日我和東方涂欽去江西景德鎮畫瓷,據說:面對新的媒材,他也表現的很自然,是在瓷器上形成不同風格的作品。
伏弘:東方涂欽畫瓷不拘材質與器型,自由揮寫唐人書寫俱多,隨之錯落縱橫重疊,只有簡單幾根抽象線:豎線、橫線、圓圈一抹一點是符號?是圖案?不得而知,但極具現代抽象構成語言,又不失傳統中國畫“一塊元氣團結而成”的意象氣象。東方涂欽極其自信也是他的“唐人書寫”所錘煉出的藝術直覺。旅法藝術家熊秉明博學多識,他卻極推崇中國書法藝術,同西方藝術做出深入淺出的比較:“西方藝術只有雕刻繪畫,在中國卻有一門書法是處在哲學和造型藝術之間的一致。比起哲學來,它更具體,更有生活氣息,比起繪畫雕刻來,它更抽象,更空靈。書法是中國文化的核心。”東方涂欽畫瓷涂寫由形而意,由意而神,由神而虛,性情所至隨涂隨寫,縱橫交錯,重重疊疊以其生命感悟最高直覺體驗;“空寂處見流行,流行處見空寂,唯道集虛,體用不二,書耶?畫耶?是是非非,非非是是構成中國人文精神特有的生命情調和藝術意境實相。有人問思想家帕斯卡爾寫詩記錄下什么?他回答:我什么也沒記下來,我只記錄下來思想的逃逸。東方涂欽:入乎其內寫之;出乎其外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主觀客觀統一,體驗生命的律動。因此,自然也不必問其因之,所之。
客:在瓷器繪畫的歷史上留下不少嘆為觀止的藝術珍品,有所為一筆書,一筆畫都出現在民間的藝人們手上,他們先一步完成了現代派大師們夢寐以求的境界。在晚明畫壇以徐青藤為代表的文人畫家們始窺此中端倪,“元四家”黃、王、倪、吳均無此筆法,“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須八法通”的趙子昂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林風眠一生中都在苦練此種筆法,畫作往往是百里挑一,可見此筆法之難!東方涂欽即有了幾根線筆的勾勒物象神態畢現,也有繁筆復筆對心靈感應自然的漫述,兩個極端一而二,二而一。
伏弘:我們幾根線概括出三佛祖重疊,神態畢現,一片祥和,復制品所籌善款捐獻西藏小學。西方繪畫就產生不出這幾筆,我們只是在齊白石的畫作中才偶爾能賞其余緒!東方涂欽在研究用筆之道中,悟出書畫理法相通,筆法相近,便自覺遵書家重法度,畫家重骨法,以書入畫的原則書寫藝術的點、線、面使之于畫面揭示事物內在美感,是寫畫不是描畫是中國畫用筆關鍵,也是抽象畫賴以感人的唯一要素。因此,他的繪畫有著永恒的自然美和生命力。
客:讀書修養,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當代繪畫過于廣告式的圖案化、漫畫式的趣味性顯得單調、直白、空泛而無文化上自覺和內涵。齊白石有印,其印文:“常欠讀書功”。告誡弟子一定要多讀書。欣賞東方涂欽的畫令人感覺有著深厚的文化內涵和文化魅力。
伏弘:畫家要多讀書。多畫只是技巧上的成熟,沒有內涵。技巧是表達思想的工具。看書少,你的范圍只能在形而下的層面重復。多讀書,你的范圍就越廣。東方涂欽的繪畫作品具備文學、藝術學、傳播學等許多方面的學術價值;藝術風格比較獨特,極其簡單而又極有意味,既有傳統文化的綜合特質(詩、書、畫的東方神韻),又具備現代文化藝術的原創性、先鋒性,這也是眾多國內外具有文化品位的收藏家比較欣賞和關注的。
藝術已成為人們生命、生活的必需品。在極端工業化的社會里人們漸漸被物化。因此,在藝術上如果再作一次東西文化的比較,這使我們自然想到美學家韓玉濤先生系統論述所下的結論:“不錯的,“東海西海”,心理不同。在摒棄了傳統的,嚴格的寫實之后,并沒有皈依中國的寫意,而是像畢加索、馬蒂斯一樣,慌不擇路了。所謂探討油畫的寫意化,因為不尊重中國美學,所以仍然是天寒日暮。”有識之士也已認識到:今日世界問題之形成由于西方文化,要避免人類毀滅只有轉向中國文化,也即認識東方文明。東方涂欽以藝術的形式,對當代文化顯示出,他對人類精神的某種預言式的文化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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