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何桂彥
八十年代末,張羽便追求以個性化的符號和強烈的情感表現來創建具有東方意象特點的水墨畫。早期的方法是:借鑒西方表現主義和中國民間藝術的圖式來改造傳統水墨畫,如早期的《扇面系列》;也曾借用米羅超現實的圖式技巧和抽象的點、線的結合來突出畫面的表現性,如1993畫的《隨想集》系列作品。
可以看出,張羽早期的創作主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將傳統水墨進行現代圖式的轉換,并能與自己的文化經驗完美地結合起來。誠如張羽所言,“傳統文化的現代轉換是當今中國文化的主要問題,而水墨的現代轉型是水墨發展的至關重要的?!?在具體的方法論上,他說:“當重新審視精致完美的中國傳統繪畫的筆墨體系后,更覺得水墨的優勢:在其本質內涵始終蘊含著一種處于原創狀態的動力能量和自由。關鍵是我們既要保留作為中國身份的水墨的自我形象,又要把這種傳統樣式插入到當代社會中去。于是,我們從水墨自身的內在邏輯去參悟水墨的現代性,充分發揮水墨之性能;并經常喚醒自己主體意識的自覺,以那種充滿生命意識的視覺和心理的巨大穿透力貫穿其中。吸收西方文化的過程十分必要,但關鍵是在借鑒與互補的參照中找到融匯點并根植于本土文化之中。中國水墨的內涵極為豐富但外張力不足,強化水墨的內張力,使其形成一種由內向外的視覺沖擊張力是非常重要的?!?br />正是在對傳統水墨的拷問和西方現代藝術的參照中,張羽始終在尋找那種既有“原創狀態”又“充滿生命意識”的水墨語言。直到1994年《墨象筆記》的出現,張羽的圖式和風格便趨于穩定,畫面中的圖像符號也不再是與現實世界有關的人與蝌蚪,而是一些“殘圓”與“破方”。
毫無疑問,《墨象筆記》成為了張羽創作的轉折點。和早期作品的墨色大多依附于具像的形體不同,《墨象筆記》中由于沒有了具體的物像,墨色反而被解放出來,具有了獨立的表現性。同時,《墨象筆記》以一種極簡、單純的圖式取代了早期那種復雜和充滿動感的風格,相反作品因單純和洗練而使其更具精神上的穿透力。
1994年《靈光》系列的出現,表明張羽的藝術風格已日趨成熟:一是水墨的意象表現;一是極簡的抽象圖式,兩者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和劉子建一樣,在追求水墨的意象表現時,張羽將畫面的制作性放在了首位。張羽的作品強調“做”與“寫”的結合,在圖式上有著明顯的設計味,具體步驟是:1、以枯筆的皴法入手,墨隨筆走,既要保持墨色的豐富性和細微的墨色變化,有要突出筆墨在宣紙上留下的肌理感。2、在寫、畫、做的創作中,不失時機的確立圖式,然后逐漸加入重色,突出畫面的空間感。3、在確立“殘圓”和“破方”等符號后,再對符號周圍的空間進行反復的噴染,使其產生對比,在黑白灰關系中產生光感,讓“殘圓”和“破方”在一種逆光下,形成一種被懸置、漂浮的狀態。4、最后用皴擦法與積染法消除大面積的筆墨痕跡,只在“殘圓”和“破方”的邊緣處留下極少的用筆痕跡。顯然,對于這種具有強烈個人性特征的復雜的創作程序,張羽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就我的水墨制作程序:是一個看似極少主義,但制作卻很繁瑣和復雜的。我是把繁瑣的制作過程通過程序中的操作,將繁瑣的痕跡消解掉,進而追求單純。當我把單一的墨塊或殘圓這一形態,劃定在一個特殊的黑色空間場里時,并讓它產生懸置、漂浮的態勢,這是一個對話和發問的過程,與墨塊或殘圓、與空間、與環境、與人、與歷史:這里包涵著體驗穎悟和意識的把握?!?br />正是在這精心的制作中,張羽巧妙地將“墨色”的表現力與抽象的水墨圖式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在《靈光》系列作品中,張羽把傳統的水墨形式轉化成抽象的水墨團塊,讓殘缺的符號在逆光中運動,成為整個畫面的視覺中心。于是,簡單的符號和畫面結構很容易便凝聚成一種極強的視覺力量,并在凝重、冷峻的氛圍中形成一種悲劇性的精神空間,蘊藏著一種神秘的宗教感??梢钥吹剑还苁窃凇鹅`光第5號· 漂浮的殘圓》(1995)或《靈光第38號·懸置的破方》(1996)中,他筆下的“殘圓”、“破方”不僅僅是一種“心靈映象”的符號,更值得贊許的是,他能將它們與具體的筆墨較好地揉合在一起,“結果使他的作品在整體上具有‘內定、內省、內斂’和‘崇高、靜穆’的特點”。
當然,這種幽遠、寧靜的心靈空間源于張羽對“墨色”的表現。在傳統繪畫中,墨色不僅有著視覺外張力的表現性,而且是中國古典哲學精神的表征。張羽的抽象水墨是在“空靈與繁密”、“有限與無限”的墨色表現與圖式觀念中互為轉換的。這與傳統的“以黑計白”和“以白計黑”的思維方式和審美方式是相通的。此時,墨色營建的既是視覺的空間,也是超驗的精神空間。因為墨色具有的極端性正以其包容的無限之空靈為目的。不僅如此,這也“與東方式的老莊精神‘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抱陰而負陽’,以及‘萬物歸一’的觀念是同一的”。于是,由于“意象表現”與“抽象圖式”的完美結合,使得張羽的抽象水墨呈現出一種現代的、本土的、個性化的言說方式。作為喧囂的物質世界的心靈象征,他的靈光系列總與當代現實之間有著某種間接的文化對應關系??梢哉f,張羽在水墨語言和哲理精神兩個方面將其作品融入到當代的藝術語境之中。
此后,張羽便將意象表現的精神之境作為他作品最重要的風格特征;同時,在整個20世紀90年代,他也是把這種感覺保持得最完整、最徹底的藝術家之一。
2006年11月23日于中央美院
皮道堅主編:《九十年代中國實驗水墨》,香港:香港世界華人藝術出版社,1998年,第一版,第55頁。
2 同上,第38頁。
3 張羽:“我的水墨藝術”,《20世紀末中國現代水墨藝術走勢》第1輯,天津:楊柳青書畫社,1993年,第一版。
4 同上。
5 王璜生:“一生萬、萬歸一——從張羽的“墨象”說起》,《美術觀察》,199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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