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

 

王毅的油畫畫得越來越好，才氣也愈發顯露，讓人高興，也讓人慨嘆。

 

我是目睹了王毅的成長過程的。習畫之初，這位來自大巴山區的年輕人，憑著他對家鄉的一片深情，畫了不少直接表現大巴山的油畫。盡管那時的王毅學習模仿的性質還很重，有時甚至難以區分他的油畫和被他仿效的油畫間的技法風格。但作為一個畫家，即使在那個學習的初期階段，王毅的藝術才氣仍表現得頗為充分。他用模仿來的風格和技法畫他的家鄉，畫大巴山的山山水水。那畫中的大山、河流、湖泊、農舍、梯田，以及陰晴明滅中的山鄉情景，那融匯其中眷戀依依的鄉情，那種對種種細節的百般玩味，以及整幅作品中所呈現出的濃郁的詩情畫意，仍然反映出年輕畫家立足感受、傳遞真情的藝術稟賦。那時的王毅才氣初露還反映在，他除了傳達真情的藝術稟賦外，他的把握大場面組織豐富細節而能完整統一渾然一氣的駕馭畫面的能力，他對國畫山水畫全景式結構的借鑒，他對畫面的平面構成式的塊面組織關系，他在畫面中的平面式處理和畫面形象的符號化處理，以及線的因素的融入，都顯示出這位年輕人對油畫藝術自身的把握和中國式創造的理解。客觀的說，王毅當時風景油畫那種充滿復雜細節的全景山水般的風景畫，已經初具個人的風格特色。這或許就是即使在個性風格尚未形成的當時，王毅的這種中國山水畫般的獨特別致的油畫風景，也使其得以在1998年入選北京的由中國油畫學會和李可染基金會聯合主辦的《當代中國山水畫.油畫風景展》。十年前的這次參展，給這位潛心藝術頗具才氣的年輕人嶄露頭角增加自信的機會。

 

這以后，王毅對油畫藝術的把握更加自覺，這位勤奮的年輕畫家開始全方位的探索。與許多其他年輕畫家關注風潮關注市場以決定自己的風格不同，王毅的探索始終立足于自我的體驗和對這種體驗的準確傳達上。如果說，前一階段的王毅更注重對現實的準確的再現式的描繪上因而對現實有沾滯之嫌的話，那么，后一階段的畫家更注意從現實中提煉，更注意精神性的表現，意境的塑造，和油畫自身語言的探索，因而與現實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藝術的距離。

 

王毅的油畫沒有今天油畫家們容易產生的跟風裝怪的傾向，他的油畫有一個自我發展的清晰的線索。

 

在細節豐富的全景山水風格之后，王毅在此基礎上對自己的油畫風景作了進一步的概括和提煉，畫面更單純和概括，有時，取景本身更簡煉和單純；有時，則在全景山水中選取局部；有時，則簡化細節使畫面更概括。排除了過細過多的敘事性細節刻劃的干擾，油畫語言的純化與強化則有了可能。此階段對油畫色彩的研究與表現也因突破現實再現的束縛而更自由更強化。一些或夸張，或強烈，或單純，或更豐富復雜的表現性的色彩語言，使畫面的色彩漂亮了起來。造型因語言表現的需要或更簡括或更朦朧，或更強化塊面構成關系……總之，形式感更加強了。隨著形式語言的強化，形式語言的意味也加強了。此前那種通過具體場景形成情景交融意境的手法不僅沒丟，反而因主觀處理和形式手段的強化而加強，甚至，一些主觀色彩更濃的場景，如浮在山頭的非寫實的云朵，掛在天上的超比例的大輪的圓月，紅得明艷奪目的山頭，童話世界般林立的光禿禿的，只頂著草帽般樹冠的奇特樹木或樹林（那本是大巴山農民怕擋住田土陽光而剔掉地頭上樹木幾乎所有枝杈的做法）……這種種與現實若即若離的實在而又虛擬的處理，使王毅的油畫風景甚至帶上幾分神秘的意味。

 

王毅的油畫正在成熟，個性化的油畫語言系統正在形成。在2000年由中國美術家協會主辦的重要油畫展《首屆中國油畫展》上，王毅的仍然表現大巴山的油畫《樂土》獲銀獎。而同一年，王毅的大巴山題材風景畫《屏》又入選由中國油畫學會主辦的赴芬蘭展覽的《文化論壇·中國藝術精品展》。2004年，中國美術家協會油畫藝委會機關刊物《油畫家》2004年第4期，林木撰文《來自大山深處的風景：記油畫家王毅的風景畫藝術》，向畫界正式介紹這位來自大巴山的富于才氣的年輕油畫家。中國油畫界的精英層和評論界已經開始注意到這位初露鋒芒的青年油畫家獨具特色的創作了。

 

年輕的王毅在油畫藝術創作與探索的道路上已經上路了。

 

最近，我又看了王毅的近期作品。隨著王毅生活環境的變化，藝術眼光的發展，他的油畫風格還在發展。他去阿埧，看到了與他的大巴山全然不同的風光。他的藝術家的眼光迅速地把阿壩高原的景象概括成油畫的方式：藍天、紅土、白云、藍色的溪澗湖塘，紅色的淺丘，粗獷的筆觸，強烈飽和的色彩，簡潔概括的造型，雄渾樸拙原生態的境界……其體驗之深入，表達之準確，在阿壩藏區題材的表現上可謂獨具慧眼。他的大巴山母題還在發展。我又看到一種融水墨的柔和、朦朧入畫的新風格。在黑色直接入畫之中，又發揮出油畫色彩的長處，在暖灰冷灰調子中糅進朦朧的黑色，有時，竟有銀灰色中穿插黑色，再輔以某種暖灰的色彩，個性的筆觸，豐富的肌理，使畫面典雅而高貴，中國式油畫的意味十足……王毅還畫天空的云，畫密密的叢林，畫人物，畫帶有抽象意趣的作品，還嘗試一些觀念性的符號性的創作……

 

上了路的王毅創作欲正盛，思路也相當寬廣。完全可以預期，這位來自大山頗具才氣的青年油畫家是可以奉獻給我們風格更多樣，制作更完美，意趣更豐富的油畫作品的。而王毅藝術前景之廣闊，亦在其中。

 

2008.4.12于成都東山居竹齋

 

（林木，著名美術史家，美術評論家，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四川大學教授，四川師范大學美術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