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舟江上已半日有余,魚兒裝滿了大半個竹簍,肚子咕咕叫了,想起了岸上柴屋里的妻子,妻定已煲好魚湯,那香味正順水飄來。
扁舟一葉歸何處,妻在江南翠葉村。我那相濡以沫的妻啊,正執茶臨水,望江波上,對白看不見、想得見的釣叟我啊。
我本畫外人,夢里入畫軸。買舟清江上,卻在君之圖畫間。君是劉志君,高密老香也,書法家、國畫家。日前見其贈好友一畫,清雅古風,不由心動,置我拙喙。
這山這水,都是我身邊自然風物。山以水為柔美娘子,水以山為剛強丈夫。山以草木為兒女,水以生靈為寄托。山以煙云為神彩,水以霧靄為夢境。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華,得煙云而秀媚。水遇山而旺,育生命而大,入夢境而神奇。
我日日與此為伴,熟視無睹。而畫者如志君兄,則萬象立胸懷,碧水傳毫翰。那平凡山樹水石如何有此風采?蓋因畫者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有縱橫萬里之勢。所謂胸中十萬山水,一時淋漓翰墨也。
我愛我家,我家即山水。畫者未臨江事漁,卻意存筆先。旁觀,師從,思索,靈通其中。仿古,不泥古,師人,更師造化。歐陽修說,豈知玩物玩其真,凡物可愛惟精神;古畫畫意不畫形。豎劃三寸,當千仞之高;橫墨數尺,體萬里之遙。丈山尺樹之間,盡是淡泊優雅心態,寸舟毫人之中,都是寧靜致遠意境。
或者陽春晴日,或者雨霽薄陰,渡口只宜寂寂,人行須是疏疏。可以一人獨坐,可以執子之手,無語對望,望成兩棵樹,有笑相和,和為一樹風聲、一池水波。
宏大構思,卻以工筆勾之。那舟,那人,那舍,那樹,精致如聞其聲,精妙如嗅其香。而畫者又不拘于其工,且讀其引黃賓虹先生之論:“山無脈絡,水乏源委。樹石無明暗向背,雖徒細謹,亦不為工。茍能全體合于神理之中,即筆墨有不到處,章法平淡無奇,而趣味無窮,非謂工不可。”
遠山無石,隱隱如眉,遠水無波,高與云齊,王維說。真水無香,左手右手,真愛無形,默默當歌,我說。
留白。墨之濃、濕、干、焦、淡之外,加一白,便是六彩。
舍前舍后皆春水,心里心外俱留白。大江東去,不必滔滔,波浪自在無形。有間已得象,象外更生意。讀此圖,西子不可見,千載無重還,曾經浣紗影,猶在含毫間。誰說西子不再,明明看到她就在我的草堂棚舍里端坐,一手掄扇撫爐底文火,一手執書教垂髫小兒。
啊呀,我有一匹好絲絹,請君放筆為江山。云里煙村畫里灘,草樹勝似紅牡丹。何處山水如此卷,移家欲向住此間。寫就一枝清秀竹,春風江上作漁竿!
PS:送畫至友家時,兄友說東北有畫松者,癡迷不可救,扎草棚于山上松林,日日對松語言,與松為友,終得木公精神真諦,遂成畫松之師。凡畫者如此,入此,便端然化作筆下神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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