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漢躍
侯賀明是一位軍人,他的的藝術創作有著一段不同尋常的經歷,他從漫畫到水墨,由重彩到油畫,由文字到雕塑,他一直在一種跳躍的思維中從事著他所摯愛的藝術,在一種哲學的層面上探尋著他所追尋的夢想,在一種奔放的想象里詮釋著他對生活的理解和創造。他的藝術是在實踐中發展起來的,他既不是主動地追求某種既定的風格和樣式,也不是為了順應某種思潮和流派,而是在作為社會實踐的藝術活動中隨著生活觀念的變化而導致自身藝術的發展,他以軍人特有的睿智和敏感,以軍人對生活獨特的認識和觀察,以軍人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及對現代藝術的認識和理解中形成自己的風格和語言。就象一個個天問,他的天才的創造帶給人們無限的空間,而那些理性的思考又將藝術推到常人所無法企及的極致。他以個人經驗的方式體驗對現實的關切及生命的存在,同時又在形式的設計和材料的選擇上實現主題的意義。因此,他的作品不僅僅具有強烈的形式感,更重要的還在于滲透其中的人文關懷與社會意識,在于這樣一種哲學精神對于形式的超越和重構。
現在我們來讀侯賀明的雕塑系列《戰爭·生命》就可以感覺到一種內在的沖動和激情,可以看到生活對于藝術家的影響。首先是一些概念,是關于人類的生存環境,是生存的狀態,是空間,是那些硝煙與傷痕……這一切不僅直接影響他的視覺經驗,而且也影響他對于工業文明的觀念。其次,在藝術創作中,他一直堅持探索個人風格的同時,也將他對于生存空間、對于后工業文明的觀念吸收到他的創作中,這就是說從他開始形式探索的時候,對他影響最大的可能是關于空間與狀態的語言。不論他自己是否意識到了,正是這種實踐才直接導致了他由漫畫向雕塑的跨越,導致了他在形式與主題上的突破。《戰爭·生命》是一組發人深省的主題性創作。從標題上就可以看出,現實主義是他的出發點,他是在對現實的關注和切身的體驗中來組織題材和開掘主題的,他從戰爭與和平的沖突中、從環境的變異與文明的碰撞中來探討人與歷史、文化和環境的關系。作品沒有采取一般的現實主義樣式,他大膽地采用新的材料,吸收了裝置藝術的一些成分,將具象的雕塑(鳥巢與蛋)與戰爭后的廢墟組合在一起,明確而深刻地揭示了主題。那從斷壁殘垣中隱約顯現的骷髏與牙齒,那毫無規則拼疊在一起的黑幽幽的彈殼,那墻壁上深深的抓痕,那些支離破碎的影子,那直扦天空銹跡斑斑、傷痕累累的炮彈,那炮彈上暗紅的血跡和醒目的的“×”字,這怵目驚心的一切都在述說著昨天的風云與歷史,述說著遠古與未來的憂傷,而更為令人心顫的是三枚炮彈上托著的那個鳥巢,是鳥巢中靜靜躺臥的幾枚安祥的鳥蛋!那沉重的炮彈就是對于鳥蛋的維護嗎?那三枚洞穿的炮彈就是三只巨大的手臂對于生命的保衛和關愛嗎?就是人類的希望與吶喊嗎?一束光從重重的云隙中透射過來,照耀著我們的心靈。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那鳥巢會永遠的安然無虞嗎?這些是對歷史的反思還是對未來的預言?藍天白云掩飾不住人類的憂慮,我們不要戰爭,我們要保衛和平,這是人類共同的愿望與永遠的意志!在這里,炮彈與鳥蛋以雙重形象顯示出來,廢墟與斷臂以多元風格呈現眼前,兩者在材料上有一種互換的關系,作為“現成品”的自然材料的廢墟將被消除和消失,而用金屬材料制作的炮彈卻會存在下去,鳥巢會不斷地擴大,生命將無限地延續,人類傳統生存的家園岌岌岌可危,那么,精神生存的家園呢?難道僅僅是懸浮于炮彈之上的那一個鳥巢嗎?海德格爾曾說,詩意地棲居。一旦失去了曾經擁有的生命,又何曾談棲居的詩意?侯賀明有效地利用這些綜合材料表達了當代社會的重大課題,即人與文明的沖突,一段段的歷史由生活的記憶構成,記憶又物化在具體的符號之中。《戰爭·生命》在材料的選擇上似乎還有更深的含義,環境是自然形態,是泥土與樹脂構成的斷壁殘垣,炮彈是堅硬的金屬材料,鳥蛋就是真實的不堪一擊的鳥蛋,這種逆向的材料對比關系正象征著殘酷的生存環境與現實脆弱的生命,這種形式與象征的雙重含義來自對現實的反思,它擺脫了傳統雕塑的功能性,突出了現代雕塑的價值觀念,并通過形式的轉換獲得強烈的效果,通過材料本身呈現對意義的闡釋,使作品具有一種視覺的張力,使形式的意義和象征的意義既相互依賴又相互獨立,同時又充分體現出藝術家不拘一格的創作心態與自由表達。
應該說,《戰爭·生命》在形式上體現了新的構想。盡管主題性描述的成分居多,但對于侯賀明來講,已經難能可貴了。這可以作為侯賀明藝術創作上的一個飛躍,這組作品可能會使他意識到現代雕塑語言不是單純的形式創作,現實的意義和命題才是形式創造的原動力和催化劑,并且使形式獲得真正的生命。形式不是孤立地存在,隱喻的象征與現代雕塑語言、結構、空間、材料等融為一體,使形式同時成為文化與精神的載體。更為可貴的是,作品夸張,卻沒有自我意識,這正是真正藝術家的標志,真正的藝術家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處于微不足道還是高高在上的位置,總是能找出在某種傳統中存在的秩序,并且能在這一秩序中創造出新的類型。
藝術其實就是始終在探求觀察和描述我們這個世界的新的方式。尼采曾經從哲學和藝術的觀點出發指出,干預生活適宜于生命的精神,只有這種干預才使我們自由。我認為,侯賀明的雕塑作品《戰爭·生命》實際上就是生命精神或者生存狀態對于生活的干預,是一種更高層次上的自由描述和展示,但他又不是簡單地闡述生命,而是在形式、材料、象征、符號和空間多種形態中實現意義的復合。盡管各種因素沒有按照一個既定的比例來執行,但從作品中可以看出這樣幾個層次,首先是材料與形式,其次是隱喻與象征,最后是生命意義的闡釋,是對主題的表達。從這一點來看,侯賀明背離了現代主義形式主義的觀念,因為現代主義的抽象正是要抹殺任何人文主義的痕跡,而只追求純形式的創作。實際上這里的三個層次是交錯的,是相融的,是一個有機的和諧與共振,每一層都有其獨立的意義,同時,對于生命的思考,對于人類精神家園的關注也貫穿在整個創作過程之中。
帕拉迪諾說過:“我相信在事情的關鍵點上,藝術家象走鋼絲的演員一樣,他朝不同的方向走,并不因為他富于技巧,而是因為他無法只選擇一個。”侯賀明近期創作了大量的漫畫與水墨,卻又運用現代雕塑語言表達了深刻的社會主題,這不僅在他的藝術發展中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同時也是中國當代雕塑的一個范例。當代藝術的精神性是以當代文化為背景,以當代經驗和實踐為基礎對當代問題的思考和表現,形式的表現力必須凝聚在這些因素之中。《戰爭·生命》是用黃銅與鋼鐵焊接而成的雕塑,是用鳥巢與泥土組合而成的交響。它有一種正面律的莊嚴感,而支撐著這種莊嚴的就是三枚炮彈,三只伸向天空、維護大地的鋼鐵的臂膊。人類的偉大正是在于無限的創造力,有想象就有希望。充滿想象力的構思與深刻的現實思考結合在一起,使形式具有了豐富的內涵和更廣闊的意義,具有了更深沉的質感和更鮮活的生命,它可以燭照現實、超越形式、穿越歷史與未來,把人類最美好的理想帶到更高、更遠的天際。
《戰爭·生命》只是侯賀明系列雕塑作品的一個部分,我們期待著他更多的作品早日問世,期待著他獲得更大的成功!
2007年7月20日于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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