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研究員 王端廷
如果說山水畫是最能體現中國藝術的畫種,那么人體藝術則是西方文化價值的真正代表。當山水和人體這兩種分別蘊含著不同甚至對立的人文精神的母題,先后進入到一個中國畫家的視域并共同組成他的藝術世界,那么不言而喻,在畫風巨變的背后一定存在著畫家觀念的嬗變。
青年畫家宦棟槐從古老的中國傳統起步,走到了高揚自我的現代精神之門,蛻變并非發生在一夜之間,這是一次漫長的精神之旅,迷茫與痛苦、執著與狂喜始終伴隨著宦棟槐這一心路歷程。
象許多中國畫家一樣,宦棟槐的藝術創作是從臨摹古人的范本開始的,對“四五”、石濤、八大山人和黃賓虹的筆墨語言的鉆研,他曾做過苦功,并且,從一開頭宦棟槐就將“讀卷書,行萬里路”的古訓緊記在心,數千幅寫生畫稿便是他遍游祖國名山大川的明證。在用古人筆墨寫真山真水的探索中,宦棟槐感到古典品格與現代意趣,傳統觀念與自我表現之間的疏離與對立。人們知道,中國的山水畫依托于老莊的哲學觀和人生觀,超脫塵世、寄情林泉是這類作品最基本的創作動機和審美內涵。在古典山水畫中,那或從而論道或臨江垂釣的高人逸士與其隱居的草廬宙宇大抵是少不了的,事實上,這類人物及其隱逸生活才是山水畫的真正主題,同川景物本是作為人物的活動空間或背景環境而被描繪,這類隱逸形象是畫家自我人格和靈魂的寫照。隨著歷史的變遷,古典山水畫所寄寓的形而上的玄理妙道和“出世”情懷,對于當代畫家來說早已無從體味與追尋。曾經作為“天人合一”;世界觀之載體的人格化山水,如今已漸變為主觀獨立、物我兩分的認識論所觀照的純客觀風景。盡管宦棟槐對山水畫的原旨與價值有著深刻的認同,但從他第一批成熟的山水作品中,人們就能發現一種與時代思潮合拍的個人風貌。單純的色調、簡潔的造形與細膩的制作使他的山水畫具有強烈的裝飾性,并使他的作品幾乎走到了純抽象構成的邊緣,令人驚奇的是,宦棟槐通過這類脫略形似抽象化山水景物,營造出一種虛靜空幽的動人意境。按照宦棟槐那時的意圖,他要建造“世外桃園”,讓塵世的人們從中得到靈魂的安逸與慰藉。
宦棟槐本可以就這樣一直沉醉在自己精心虛構的“世外桃園”里,享受它怡人的平和與寧靜。然而,現實生活如此豐富,畫家卻偏要藏躲一隔去吟風唱月,這難道不是一種人格力量慮弱的表現嗎?宦棟槐那顆年輕而敏感心靈拒絕沉 于這種消極的避世情懷之中,帶著涌動的生命激情,宦棟槐向古老的山水之鄉揮手作別,人的形象走進了宦棟槐的作品,那曾經毫無人間煙火氣息的畫面空間之前,由于人的闖入,驟然變的生機勃勃,激動人心,在純粹的人物畫出現之前,一系列富有浪漫色彩的鄉村生活和田園風情作品成了恰當的過渡。而那些優美的林風眠式的靜物畫,則顯示了畫家的探索過程中偶爾產生的左顧右盼的彷徨心態。他的人物畫不重對象的寫實,而著力于主觀情感表達,強烈的表現主義畫風使他的人物作品具有巨大的情緒沖擊力,這既有童年的夢幻,也有都市的喧鬧;既有生命的喜悅,也有死亡的恐懼。通過不斷拓展繪畫的表現范域,宦棟槐傾訴出自己內心的種種情愫。在不斷純化表現主義藝術語言的同時,宦棟槐還將象征主義手法融入自己的創作,例如通過對羅網和繩索等物象的描繪,畫家表達出某種不可名狀的苦悶和絕望之情。我們不妨把宦棟槐看作一個心靈的寫實主義者,他通過畫筆真實地記錄了自己心弦的每一次震顫。然而生活的寫實主義并未完全銷聲匿跡,宦棟槐偶爾也通過描繪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物象,表達對自己人生歷程中某個特定階段的追憶與懷念。
作為對山水的替代,人物逐漸成為宦棟槐繪畫的主要母題,裸女的出現標志著宦棟槐繪畫進入到一個人道化的新天地。通過女人體的描繪,宦棟槐表達出無限豐富的精神含義……在始終如一地注重情感表現的同時,畫家從未忽略對視覺美感的追求,精巧的造形和雅致的色彩使宦棟槐人體繪畫具有令人百看不厭的魅力。
宦棟槐的繪畫是他心靈的自傳。當畫家將這個情感得以升華的時候,更輝煌的藝術天國之門也就向他敞開了。年輕的宦棟槐又將踏上新的藝術里程。
(此文刊發于《中國畫》期刊19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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